他很后悔，却不知后悔什么。
如今不仅仅是后悔的问题了。
连命怕是也保不住了。
朝中众臣，一个个的贵族，多么风光，多么荣耀。
可是现在或被杀或被下狱。
咸阳城陷入了一片恐慌。
此惊天巨变。
可不就是自己等人当时造下的业孽吗？
夜已经深了。
冯去疾却无睡意，握着笔，心中烦闷无比。
此时府中一老奴在门外说道：“相国，府外来人求见！”
冯去疾拿着笔，看了一眼冯劫。
甚是烦恼。
“此值夜深，何人如此，岂知礼乎！”
虽然已经大难临头。
虽然他知道王翦的大军，已然是在挨家挨户的杀人。
马上又轮到他冯去疾，但是身为一个贵族。
身为一个丞相的荣誉，他还是遵从礼节的。
那老奴又说道：“此人递了一帖子，说相国观帖便知。”
冯去疾让冯劫将帖子拿过来。
举在了昏暗的烛光下面一看，顿时脸色一变。
“速速请进内堂！”
冯去疾坐在内堂，焦急而又忐忑的等待着。
‘九原故人’这四字的门帖，就连即将要来到的灭顶之灾，他都忘却了。
被请进内堂的，却不是别人，正是蒙恬。
蒙恬和冯去疾早年便相识。
二人志趣相投，结为好友。
现在知道自己的好友冯去疾要身死，蒙恬最后还是忍不住前来看一眼。
此时的蒙恬，浑身都罩在黑色的袍服之中。
连头上都是戴着一顶厚重的斗笠。
当他掀开来之时。
那脸上只是挂着为好友担忧的神色。
“蒙将军，可能今夜便是咱们两人最后一次会面了。”
蒙恬将斗笠放在了一旁。
长叹一声。
“相国呀相国，你说你怎么那么糊涂了，卷入到这种事情里面来。”
冯去疾哈哈大笑。
完全没有即将要死的忧郁。
反而是解脱一样。
“有你蒙恬一句话，老夫便是立即去死也满足了。”
“只可惜此时府中并没有好酒，要不然定要与蒙将军大醉一场不可。”
“相国呀相国，这可不是在战场之上，不是我等抒发情怀的时候，你还有什么后事要交代，可以尽管说，蒙恬必当帮您做好。”
冯去疾捋着胡须：“后事吗？倒是没有了。不都是那点的事情吗？”
“家中的余财，如果能让子孙辈继承，让他们以后衣食无忧，老夫这一辈子也就够了。”
“至于犬子冯劫能否逃过这一劫，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陛下此次发起的变革，的确是该流一点血来见证，只是遗憾，老夫无法看到，我大秦在陛下以及国师的治理之下越发昌荣的景象，遗憾啊！”
“不过老夫回想一下，老夫后悔。”
“如果能够尽快的理解陛下以及国师的良苦用心，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蒙恬打住了他的话：“相国不要再说了，怪不得你，所有的人都将你当成了反击的一面盾牌，你也是被所有人推着前进，这一点我还是知道。”
“既然丞相已然是没有多少身后事，那咱们今天就不要聊那些伤心事，我是来最后看你一眼的。”
两人都很坦诚，没有那么扭捏造作。
于是二人只是相互的聊了一下之前的往事。
聊了一下日常、朝政的看法、人生、朝堂、民间。
聊了一下风景。
反正就是没有去聊什么冤枉了，委屈了，等等。
冯去疾太明白。
自己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冤枉而委屈。
做出了这些就必定要承担后果。
蒙恬离去之后，一条白绫悬挂于梁上。
一代大秦丞相，自挂于梁上离去。
他最后将自己的所有罪状都给写了出来。
准备让自己的儿子交上去。
冯劫也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
他早年与蒙恬居然一起上过战场杀过敌。
可是现在他却只能是在自己父亲尸体下，将自己的罪状也一一记一下。
然后形成一份奏章。
这是一份认罪的奏章。
他在旁边听着蒙恬和自己的父亲聊天，他才明白，原来自己确实做错了。
阻挡了陛下要变革的决心。
只是到了现在才幡然醒悟，已然是迟了。
第二天早朝。
本来满满当当的朝堂，此时却空了很多位置。
那都是在昨夜被清洗掉的那些贵族们的席位。
就光是看朝堂，几乎少了三分之一的朝臣就明白，昨夜的清洗有多么的严重。
所有人都眼眶红了。
什么时候发生过如此大的变革。
祖龙看着呈上来的简报。
以及王翦最后搜出来的家财清册。
祖龙闭上了眼睛，没有看到底。
“陛下，臣有本要奏！”
此时冯劫从班列之中站了出来。
“奏来！”
“回禀陛下，家父已然于昨夜自尽，家父委托臣，将此份罪状呈交陛下。”
“同时家父也嘱托微臣，有一言相告。”
祖龙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
他明白冯去疾对于朝堂来说，确实是一个人才。
但在变革面前，只能是用这种办法来推行。
于是痛苦的点头。
“说吧！”
冯劫含泪说道：“家父，言，此次阻挠陛下分发土地，是他的过错，他愿看到陛下与国师共同将大秦推向繁荣昌盛。”
说着冯劫也是跪在地上，将自己的奏章给高高举起。
“陛下，臣侥幸逃过昨夜一劫，不过臣以然写好自己的认罪奏章，臣愿意随家父的脚步而去。”
祖龙闭上了眼睛，叫太监把认罪奏章拿过来。
两份奏章都拿过来之后，他看了一下。
然后轻轻的放一下。
冯劫再一次说道：“陛下家父乃是一时的糊涂，虽然家父已自尽，但臣愿意为家父承担所有的罪责。”
祖龙拿着那一份奏章。
听到了冯劫的话之后，更是喉头哽咽了一下。
说起来冯家是为大秦的基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但在大势所趋之下，他却不得不下这样的决心。
他轻轻放下来的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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