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贞观元年,腊月。
长安城,东南。
京师东三门最南边的延兴门外,一时人潮涌动,聚拢起成百上千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
他们皆来自京师周边数州,只因前不久的霜冻害了庄稼,致使颗粒无收,苦于饥寒,不得以沿途乞讨而来。
“还望校尉垂怜,放我等入城乞些粮食,待熬过灾年,必将在家中立长生牌位,以谢校尉大恩大德。”
步履蹒跚的灾民朝手持刀刃向他们走来的监门卫们苦苦哀求,伴着怀中孩童的嚎哭声。
可监门卫们像没听到哀求一般,一边继续凶神恶煞地驱赶灾民,一边大声呵斥道:
“天子脚下是尔等泥腿子来的地方吗?再敢在城门前喧闹,定斩不饶!”
灾民们面面相觑,本以为来了长安城,皇帝肯定不会让子民挨饿。
可谁曾想到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还没进城便遇到此般境地,瞅着明晃晃的刀刃,灾民们纷纷心生惧怕地往后退去。
毕竟,谁也不想拿自己的脑袋,试试监门卫的刀刃是否锋利乎!
就这样,灾民目露踌躇、步履蹒跚地退到离城门五十步开外,心也缓缓沉入对未来绝望的深渊。
“呵呵~”
众人身后,一道杂糅着幽谷洞箫般空灵和凛冬寒风般冷冽的笑声响起——
“这就是那位济世安民的皇帝挂在嘴边的爱民如子吗?还真是有够可笑呢!”
语出惊人!
绝对的惊世之语!
喧闹至极的城门外,所有人呆若木鸡,雅雀无声。
可半晌后,便是加倍的喧嚣与吵闹。
“是何人所言?简直胆大包天!”
“怎么敢?他怎么敢的?“
“不想活了吗?居然当众非议天子!”
回过神的众人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又缓缓转身,将目光聚焦于一位白衣胜雪、约莫十一二岁的俊逸少年。
剑眉星目、朱唇皓齿、鼻若悬胆、面若冠玉,想那书中所提的宋玉潘安也不过如此,真若卫玠降世、兰陵再生。
而其周身流露出的贵气,哪怕是最上等的华服与之映衬也稍显暗淡。
好个翩翩少年郎!
刚才的话,是他说的?
众人心中不愿承认,毕竟刚刚的惊世之语可是要掉脑袋的!
但身后除了少年,再无他人了。
“小郎君快跑~”
有灾民好心提醒道。
俊逸少年心中一暖,轻轻摇头,“我没错,又何须跑!”
一旁的监门卫也终于反应过来,在领头的监门校尉示意下,三五个监门卫一起将少年围住,打算将其抓捕。
可监门校尉定睛看到少年华丽昂贵的衣着后,不由心生忌惮,抬手制止准备动手的下属,转而问道:
“你是何人,方才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又是为何?”
我是何人?
俊逸少年目光中闪过一丝迷茫。
我是谁?
我到底是‘裴律师’还是裴律师呢?
究竟是那个生活在现代、被律所开除的裴姓实习律师,穿越到了大唐初年,成了名唤裴律师的世家公子?
还是名唤裴律师的世家公子,他的南柯一梦,是生活在现代、被律所开除的裴姓实习律师呢?
俊逸少年摇了摇头,没有继续纠结‘我是谁’的哲学难题,既来之则安之嘛,反正他是裴律师总错不了。
“我是谁重要吗?”俊逸少年,也就是裴律师反问道。
监门校尉被问的一噎,心中暗骂要不是见你锦衣玉服的,怕来头不小,就凭你这答非所问的态度,老子先给你两个大耳巴子伺候着。
但京师向来是‘将相遍地走,权贵多如狗’的地儿,能做到外郭城城门的监门校尉,从六品上的武职官,其眼力见是妥妥一流的。
或许对饥民他们可以肆意妄为,甚至打杀个把,也有的是由头脱罪。
可对待京中权贵,那就得是另一个极端了,阿谀奉承算是常态,毕竟稍有不慎得罪了权贵,轻则丢了生计,重则小命难保。
所以,此刻面对疑似权贵的裴律师,监门校尉犯了难。
认怂吧,大庭广众之下未免过于丢人;
可不认怂,就怕眼前的少年是一言决生死的高级贵族,事后报复他可受不了。
裴律师见监门校尉半天不说话,再一看身后面容疾苦的灾民穷困潦倒的模样,不知怎么心中就升起一股无名火,厉声怒斥道:
“嗯?我着华服,你们便沉默不语,他们穿破衣,你们就刀剑相向。”
“难道缺了件好衣裳,便不是大唐的子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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