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邵宇

“你他M在哪儿呢？老子告诉你，现在你的人敢撤下来，明天我就撤了你的职。”马延锋在对讲机里对逃岗的人员咆哮着。

他一转身，看到邵宇和岳哲扛着沙袋又上去了。他把对讲机别在跨带上，自己又背了一袋沙袋继续顶了上去。

马延锋看着邵宇和岳哲等年轻民警一个个目光如炬，坚定的守在大堤，分毫不退，由衷的钦佩。在一起抗灾的这几日里，这几个年轻小伙子都连续奋战在第一线，每日连2、3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都不到，给马延锋极大的信心。

1998年，全国各地均遭到百年罕见的洪涝灾害。大安河水已经连续14天超过警戒水位，北岸分局包片的北岸红旗乡因引河灌溉设施的落后，在引河灌溉导引口等多处有大面积溃堤风险，是整个大安河流域最薄弱的风险点。

大安市防汛总指挥马延锋得知灾情汇报后，亲自带领预备役民兵投入抗洪救灾中，在他的指挥下，大堤虽然经过几轮加固，但仍不足以防止溃堤的风险。

8月9日的上午，水文测量员冒着危险在冲锋舟上进行测量，发现河道深流依然在向北急速外扩并不断加速外旋。再这样下去，红旗乡段河道无论怎样加固都无济于事。

该情况迅速上报了防汛指挥部，马延锋研究后，马上上报省防汛救灾指挥部，8月9日15时，总指挥部的方案落定，疏散群众，在红旗乡东侧的田黄乡的天然坡地处建立新的后方防洪堤坝。

所有人员要抢在溃堤之前，将红旗乡4万5千名群众转移至田黄乡。

谁都无法料定大安河水会在什么时候外扩外旋到红旗乡堤岸并毁坏防洪堤。

马延锋立即让现场的所有抗洪人员进行劝离群众的工作。

他看着还扛着沙袋熬红了双眼的邵宇、岳哲，深情的说：“现在咱不保大堤，要保人，不管有多累，再努努力，把所有的乡亲们都带到安全地带。”

邵宇和岳哲的沙袋从肩上滑落，邵宇坚定的说：“没说的，请组织放心。”

马延锋调集的车辆和乡镇工作人员大批的向红旗乡集结。

劝离群众的工作要比想象中难太多，所有的群众从家里拿着各式各样的财物往车上挤。还有些群众，大喇叭广播着赶紧撤离的命令，他们却没事人一样手里抓着瓜子，看着大喇叭一脸不屑，就得村干部挨个亲自上门劝离。

8月10日凌晨2点，大安市再一次开始了降水，然而至少百分之二十的群众因为路堵还没有撤离到安全地带，还有少数群众离开后又跑回来了。指挥部不断的下派人员进行接应。

凌晨3点，巡河员发出警示，大堤有极高的溃堤风险，此时大部分群众已转移到田黄乡，但仍有群众又跑回了红旗乡。

岳哲和邵宇负责距离安河比较近的一个村的劝离工作。

凌晨4点的时候，岳哲和邵宇还在挨家挨户的查找村干部劝走又偷跑回来的的群众。

岳哲和邵宇说：“大哥，我刚才算了一下，咱俩到现在已经61个小时没睡觉了，又破纪录了吧？”

邵宇揉着疼痛的肩膀说：“哥还真是有点困了。”

岳哲：“哈哈，不容易啊，邵铁人居然张嘴说自己瞌睡了。”

邵宇：“搞那么多案子也真没这么累过。”

岳哲：“那不一样，这是既有身体上的劳累也有精神上的劳累。大哥你说，这些跑回来的人是为啥？真是连命也不要了。”

邵宇：“本来红旗乡的居民历代都是农民，就靠沿河农业种植，经济发展也落后，都没什么钱，好不容易盖起了房子，家里置办了些家具家电的，你说谁舍得扔下？”

岳哲点点头，给手电筒换了电池。

邵宇塞给岳哲一袋方便面，岳哲揉碎了边走边往嘴里倒。他俩又推开一户人家的大门。用手电照了照没看到屋里有人，正要走，邵宇发现了一个清晰的脚印泥痕在厢房门口，他给岳哲使了眼色指了指厢房。岳哲也累了，直接去推门，发现门反锁了。

邵宇：“里面的人赶紧出来，大堤要垮了，赶紧转移。”

这种跑回来的人，一般都是比较顽固的人，脾气倔又不舍得自己的财物。

岳哲没有邵宇这么好的脾气，一脚揣在门上，“赶紧出来，赶紧走！”

门没有被踹开，但是里面传出了小声抽泣的声音，像是孩子。

邵宇趴在门上，小声说：“来孩子，快把门打开。”

门里面又没有动静了。

岳哲正要接着踹门，被邵宇拦下了。邵宇继续向里面说：“孩子，听叔叔的话，叔叔是警察，赶紧把门打开，现在情况很紧急，需要赶快转移。”

门里面依然没有动静。

岳哲急了：“哥，赶紧打开门把他们带出来就完了，这个村还有好多户没排查，晚叫出一个人，就会多一个人有危险。”

邵宇叹了口气，他力气大一脚就把门踹开了。

打开门后，发现是一个老人躲在角落捂着两个孩子的嘴。

岳哲愤怒的斥责老人：“你这是干啥呢？净给人添乱。全村都走了，就剩你们几个人了，你不想活，孩子还想活呢。”

邵宇拍了拍岳哲，“好好和他们说。”他转身抱起一个孩子和老人说：“赶紧走，大堤随时可能保不住，房子可以再建，人没了就啥也没了。”

老人仍然不说话，岳哲判断，老人可能就不会说话，他抱起另一个孩子，用手把老人搀起来，但是老人挣脱了他的手。

“轰，，”的一声，地面有明显的震感。

岳哲：“糟了，溃堤了。”

岳哲和邵宇两人赶紧揪着老人的胳膊往出拖她，老人挣扎着就是不愿走。

岳哲毛了：“你是想死还是咋的？赶紧给我站起来，要不然等洪水过后，我肯定拘留你！”

老人一听拘留，撒脱两人的手从院门跑出去了。

邵宇：“岳哲，你带着孩子赶紧走，我去追她。”

话音刚落，邵宇就冲出去了。岳哲抱着小一点的孩子，拽着大一点的孩子赶紧往村口的集中转运点跑。

到了集中转运点后，岳哲看着最后一辆车也在听到溃堤声后开走了。

岳哲四下张望，农村不比城镇，没有什么高一点的建筑物，只有村委会是两层建筑，他领着孩子赶紧上村委会。

溃堤后，指挥部已经将村里的电都掐断了，整个村里一片漆黑。

岳哲在红旗乡抗洪这些日子，对周边的村落的情况还算熟悉，他粗略估计，按照洪水流速，到达村里的话估计得十分钟。

“嗵，，”又是一声巨大的声响。

这些都是溃堤后大堤上的防洪石笼间撞击的声音。

岳哲手里的两个孩子都吓哭了。

岳哲焦急的等着邵宇，他不敢离开，害怕两个孩子在他走后又瞎跑。

他看着表，五分钟过去了，邵宇依然没有回来。

岳哲骂着脏话，恶狠狠的看着两个小孩：“你们干嘛要跑回来？”

孩子被他吓哭了，他又赶紧安抚。

又三分钟过去了，他看到远处洪水推着杂物逼近村落。

“大哥！！”岳哲大喊。

没有回应。

岳哲开始忐忑不安。

村里有两个跑回来的村民从路上向村委会跑来，岳哲看不清，拿手电照过去，一看不是邵宇，这些人顺着楼梯跑到了他的面前。

岳哲对着两个跑回来的人，劈头盖脸的怒吼：“你们不是不怕死吗？”

两人低着头靠着岳哲站下，岳哲把两个孩子交个了这两个人，“给我好好看住，要是给我让孩子跑了，我让你俩坐牢！”

他把雨衣给两个孩子披上，从楼梯飞身下去，冲向老人脱逃的方向。

“大哥”岳哲边跑边扯着嗓子喊。

依然没有回应。

“嗵嗵嗵，，”连续的撞击声，洪水已经进入了村子。

岳哲默念：“这是房屋的倒伏声，大哥你在哪儿啊？”

“大哥，，，”岳哲又喊了一声。

黑暗处传来邵宇的回应：“我在这儿。”

远远的，岳哲看见邵宇背着老人一路小跑向他跑来。

岳哲赶紧上前接应，他看到老人已经晕了过去，从邵宇身上接过老人背着老人就往回跑。

此时的洪水已经涨到了膝盖，好在他们跑在不是主干道的路上，身后的房屋开始成片的倒伏，还没跑二百米，水就涨到了腰际，两人只能沿着没倒的房屋墙边走。

等到了村委会楼的路口时，主路已经成为河道，虽然水位依然在腰际以上，但水的流速非常快，邵宇和岳哲换肩，将老人背了起来。

邵宇：“咱们三人一起过，在一起比较重，你在侧面推着我俩。”

岳哲笑着开玩笑：“这要是被水冲走，咱们可就黄了。”

邵宇：“没事，咱还会游泳。”

岳哲：“要是咱真被冲走，这老太太一换二，那就不值了。”

邵宇笑着说：“快别叨叨了，人老百姓要你警察干啥吃的，关键时候不用你，啥时候用！咱们走！”

三人刚离开墙体往前迈了两步，唰，，三人一下就被冲散了。

邵宇和岳哲都低估了洪水的流速和威力。

岳哲呛了两口水，抓住了一根电线。他拽着电线艰难的游到了侧卧的电线杆上，他看到了远处一沉一浮的邵宇，大喊一声：“大哥注意安全！”

那是邵宇活着的最后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