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初会林妹妹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十月塞边，飒飒寒霜惊戍旅；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渔翁……”

这本书册按韵分编，包罗天文、地理、花木、鸟兽、人物、器物等的虚实应对。从单字对到双字对，三字对、五字对、七字对到十一字对，声韵协调，琅琅上口，从中得到语音、词汇、修辞的训练。从单字到多字的层层属对。

同类的书，多时全用三言、四言句式，文采远没有这本书优美，更没有这本书内容丰富。

贾政闻听贾雨村所念，已经恨不得夺过来先睹为快，奈何这毕竟是外人，贾雨村看入了迷，下意识的诵读出来，倒是让贾政心神大阵，听得也入了迷。

“……诗写丹枫，韩女幽怀流御水；泪弹斑竹，舜妃遗恨积湘江……”

“寒对暑，日对年。蹴踘对秋千。丹山对碧水，淡雨对轻烟。歌宛转，貌婵娟。雪赋对云笺。荒芦栖宿雁，疏柳噪秋蝉。洗耳尚逢高士笑，折腰肯受小儿怜。郭泰泛舟，折角半垂梅子雨；山涛骑马，接篱倒着杏花天……”

“好，好词，好对！”贾雨村猛然一惊，正对上贾政那幽怨的小眼神，连忙停下：“世叔恕罪，实在是世兄此书博古通今包罗万象，与诗词一道上，雨村排马难及，一时间忘乎所以，失态了。”

贾政早已经听到了这其中所写，不管是对韵还是内容，比之格言联璧更具备文学性，没办法，对韵本就是最优美的。

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贾雨村之言，当即接过书册来，越读越是欣喜，一时间又忘了时间，不时开口还要询问上几个典故，原来他也不知道。

贾政这个不懂就问好不做作的耿直做派倒是值得赞许的。

正此时，里面丫鬟出来回话：“老爷，林姑娘来了，问老爷安。”

原来这是林黛玉第一次进贾府，见了老太太以后，便要去见两个舅舅，上午去了大舅舅家，没见着，只见到了大舅妈，过午用过饭才到这边来见二老爷。

贾政自觉得该见的，但此刻正在兴头上“这几日斋戒，见了姑娘不免感伤，此刻尚有客要见。让她见了太太就是。来日再见不迟。”

贾玥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老爷，此事稍有不妥。林妹妹自江南而来，日后要客居府中，林姑父远在江南，日后少不得要舅父作为父辈亲长，若不见，怕林妹妹未免忧虑。听闻雨村先生是林妹妹的启蒙恩师，侄儿到都不是外人，改日再来向老爷请教。”

“哎！”贾政心想也是，若不见见，日后传到了林如海的耳朵里，以为自己怠慢了外甥女呢“你是她表兄，不算外人，这有什么好回避的。雨村稍座用茶。请姑娘过来。”

贾玥心道，这贾政果然上道，就是爱面子多了些，找准了门路，半点没有问题，这就是揣摩性格的好处，说的粗气一点，就是投其所好而已。

刚巧，贾玥要借此成名，先得刷一波贾政的好感，无他，他这个岁数，没有一个有地位的长辈庇护着就想出头？那才叫扯淡呢。

林黛玉自入门来，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唯恐被人挑了错处，嗤笑了去。

也的确符合千金小姐的教养，按照长幼尊卑，先去拜会了大舅舅，不过没见着，又来见二舅舅，舅妈王夫人差人去传话，但她看刚才听丫鬟说是待客，这个样子也知道多半是见不到的，不免失望。

她来到贾府，自然是老太太教养，可是若舅舅都不喜欢她，没了父爱，也是她日后感觉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原因。

若能多一些舅舅的关爱，想来会好一些。

贾赦那就算了，只顾得自己闭门玩小老婆，离的远远的才好，贾政虽然迂腐一些，但也是清正的做派，只是不谙俗物而已。

金钏儿进来回话：“回太太，老爷请林姑娘过去。外面两位客人，一位与林姑娘一同前来的贾雨村，另一位是后廊上的玥大爷，都不是外客，请林姑娘宽心。”

王夫人倒是记得贾玥：“是玥哥儿来了？算算日子，他该考完了，可是中了？”

金钏儿笑道：“看老爷很高兴，应当是中了。”

林黛玉暗暗称奇，来之前父亲也告诉了她一家的情况，知道自己有贾琏，贾宝玉两个表兄，贾琏接她来京是见过的，贾宝玉据说含玉而生，还没见到。怎么又多了一位表兄？

王夫人微微颔首，暗道这倒是件好事，才叮嘱道：“姑娘去吧，贾玥是你的表兄，与我家那个混世魔王大一岁，如今已经能下场科举的了，很得你舅舅看中，是个知礼的。”

林黛玉轻轻颔首，施礼而去。

丫鬟陪同着到了前面，铺了软垫，见王夫人只需纳福，见贾政是要磕头的。

“舅父！”林黛玉声若纹丝，但听得却十分清晰轻灵，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此刻面见亲舅舅，已经是雷光点点。有道是娘亲舅大，她自幼没了娘亲的，若是舅舅再不待见她，她只怕心里更难受。

“玉儿，快快请起！”贾政眼看这和亲妹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外甥女，也有些绷不住的意思，双眸竟也泛起了泪光。

林黛玉起来，又向贾雨村和贾玥欠身施礼，以示礼仪。

“唉！”贾政轻叹道：“知道你来，看到你又该伤心落泪的。你既到了府上，一切安心。在老太太跟前，与姊妹们玩闹。”

“是！”林黛玉低头不多言。

贾玥尴尬的脚指头都快抠出个洞来了，林黛玉不敢多说话，贾政竟然也没话说了，也是服气了。贾雨村也看出了尴尬：“姑娘虽离家客居尊府，然政老爷为舅父，如今得见玥世兄，也见识到了老爷治家有方，家教家风非寻常人家可比。姑娘以后，当尊父之礼才是。”

贾雨村是启蒙老师，自然与林黛玉很熟悉，只是林黛玉年纪尚小，并不与其深交。此刻见到熟悉的人指点与她自然也听明白了。

“玉儿谨遵教诲！”林黛玉微微欠身，以示师恩之礼。

贾政被吹嘘了一波，看着外甥女，也觉得越发顺眼眼中的宠爱之意，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