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策不疾不徐，语速缓慢，咬字清晰，就是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虽然少了几分威严，但说出来的话却给人信服感。
他继续多朱厚照道：“那你在继续看看，洪武十七年说了什么？禁浙东渔民下海捕鱼。”
“这是不是比洪武十四年的私通外国又轻了一点。”
朱厚照呆呆的道：“是这样的。”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苏策继续道：“二十三年呢？只是规定了不许金银、铜钱、火药、兵器出番，相较于十七年是不是又轻了？”
“你之前说了，朝廷的人以祖训和片板不得入海来反驳开市舶司，祖训是不能推翻的，推翻就是不孝。”
“可太祖爷自己可以推翻太祖爷说的话，如果太祖皇帝真想片板不得入海，他只要规定这一条祖训就行了，为什么又开了其余五道祖训呢？”
朱厚照哑口无言，“这……”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苏策。
苏策笑道：“太祖皇帝距离我们很远了，想抽丝剥茧的去剖析这些祖训，就该想一想祖训背后的意义是什么。”
“结合历史的时间节点，我们不妨分析一下，洪武四年发生了什么事，才能知道为什么要‘片板不得入海’。”
那个时候，倭寇够打么？够大明看么？
朱元璋兵峰正盛，但凡倭寇敢招惹大明，按照朱元璋那性子，恐怕直接就给灭了。
当初朱元璋不惜动用十五万大军三十万战马去征讨北元扩廓，对付倭奴会心慈手软？
苏策没有卖关子，他知道朱厚照可能没怎么用心读书，于是解释道：“洪武四年啊，正是张士诚、方国珍残党逃匿海外诸岛的时期，太祖爷规定的这条祖训就是针对他们的，防止他们拉拢陆地党羽培养势力圈土重来的。”
“十四年十七年又发生了什么事？”苏策问道。
朱厚照脱口道：“胡惟庸案啊。”
“太祖爷用的什么罪名？”
朱厚照回道：“意图不轨，准备造反，私通……私通倭寇！”
说到最后，朱厚照眼睛渐渐的瞪大。
苏策微笑道：“是啊，私通倭寇，所以要禁海。”
“那么你现在，还要用什么来反驳我的话？”
朱厚照服了，心悦诚服的道：“我，我不知道啊，我没怎么读书。”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没怎么读书而感到羞愧。
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知识的力量会这么庞大。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他在朝堂上只能干瞪眼生闷气。
因为他的学识不够，他比不上那些老狐狸，那群老狐狸总会引经据典说一堆道理，除非你能反驳到他们无言以对，不然人家就是对的，他们就掌握着话语权！
要是苏策能在朝堂帮着自己，他还会怕那群老狗东西吗？
朱厚照忽然道：“策弟，你想不想当官啊？”
苏策苦笑道：“你看我这身子能折腾么？”
“也是。”
朱厚照心中叹息，为啥啊，为啥老天这么不公平！
苏策口干舌燥，又喝了口水，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他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巴，将染血的手帕伸入怀中，没给朱厚照看到。
“好了，你刚才说，兵部尚书反驳的理由是开海之后会给朝廷带来危害。”
“南宋能和蒙元金辽对峙百年，如此孱弱的朝代，靠的是什么？经济。”
“都知道南宋是藏富于民，那朝廷的钱哪里来的呢？海上之利。”
“如此简单的道理，太祖皇帝怎能不知？”
朱厚照兴奋的道：“对对！就是你说的这样！”
“策弟，你究竟读了多少书啊，为什么这些事张口就来？”
苏策道：“每天无事就读书，我这个身子，除了看书消遣，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你把看书当做消遣？天呐，你不烦吗？”
苏策摇头道：“不烦啊，看书会有很多乐趣。”
朱厚照道：“好吧。那我有空也多读读书。”
苏策在无形中，已经开始影响了朱厚照。
他引经据典的说了很多，就是为了让朱厚照知道，知识的重要性，让他对知识产生兴趣，知道学出来的东西是有用的，最起码对付朝堂的百官是有用的。
达到这个小目的就够了。
叛逆期的孩子，你越是对他说什么大道理，他反而不耐烦。
你对他说好好看书，多学学问，以后才能做个明君，才能治国。
扯淡么？
大道理最难让人接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凭什么我非要接受你说的大道理，你觉得对的事，我觉得是狗屁。
直白点说，没经过社会的毒打，没吃过亏，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
“我还有个疑问。”
朱厚照摸了摸下巴，装作读书人的样子。
苏策笑道：“嗯，你说说。”
朱厚照道：“咱们开海的目的是为了打倭寇。”
“倭寇难打，是因为有汉奸勾结他们。”
“我们要是开海了，他们依旧能勾结倭寇，带着倭寇去烧杀抢夺浙东老百姓啊。”
苏策嗯了一声，不错，他开始主动去思考这些事了。
“所以要出组合拳，单单一项开海还不够。”
“今年朝廷要外察了，都察院会派御史去东南巡查，重点查一查东南的官吏。”
“还有，需要找个可用的官员，派到东南，总督备倭之事，兼训练东南水师。”
“礼部要修书给日本国，在外交上给予警戒。”
“抓到倭寇最好给予砍头悬挂东南国门，以震慑国内外人。”
最开始的时候，苏策便对朱厚照说过，东南倭寇要徐徐图之，不可能在短时间能就能见到成效。
开海只是第一步，后续还需要层出不穷的手段出来，才能一点点扼杀倭寇。
而且开海还有另一层目的，增加朝廷财政收入来源。
朱厚照听后，彻底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过现在他的思绪已经飞到朝堂上去了。
昨日的他无能为力，明日的他要重拳出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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