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狩正要回答,白药几乎是撞上了他的后腰。高狩虽是少年,身材却奇伟,白药本就生的娇小玲珑,这一靠,额头堪堪抵在高狩背心。战栗从背心传来。高狩伸手握住白药微凉的小手,担忧地唤了一声:“小蕊?”
未得回应,常年狩猎磨练出的听觉让高狩立刻注意到身后浅滩外的水声有了变化,黑暗中的水声变得嘈杂——可是,这是一处河曲,而铁棺峡正处凸岸,水流平缓,更何况就算有潮汐,山中河流也不会这么激烈——就像是有无数东西正挣扎着,企图从水里爬上岸一样。
高狩握着白药的手一紧,暗移一步,想让白药远离浅滩一些。可就在他移步之际,目光扫到四周树林,虽然林中寂静无声,他却觉得林中似乎有许多猛兽,充满了邪气,暗暗蛰伏在林中,正怀着恶意在黑暗中窥伺着他们。
冷汗瞬间爬满了他的脊背。
“呜……”白药被高狩抓得一疼,轻轻低呼了一声。
高狩这才察觉到自己失态,连忙松手,侧目安稳问:“抱歉,你没事吧?”
白药揉着被抓疼的手,默默摇摇头,可眼中的恐惧丝毫未退。
那三两人也察觉到了异样,两名手持火把的男子紧张地用火把频频照向四周,嘴中发出“啊、啊”的轻声催促,女人也变了颜色,戒备四顾,忙劝:“两位快随我们走,有东西来了。快。”
白药还犹豫不决,高狩拉起白药,低声道:“小蕊,走,我保护你。这地方不能留了。”然后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拉起白药就往三人身边赶。
这坡地看着不高,灌木也不多,可地上全是枯叶覆盖的湿泥,白药竟一步踏失,整个人跌倒向一旁灌木,高狩眼疾手快抓住白药的另一只胳膊,可白药的半边罩衫还是被灌木中的荆棘挂住,用力一扯就划开了好几道口子。少女的手臂也被擦破,落下一串血珠子,洒落树杈间。那三人均是脸色一变。
“小蕊!”
“快帮忙啊!”女子轻呼一声,其余两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助白药爬上山道。
“小蕊你还好吗?”高狩担心地问。
白药捂着皮开肉绽的小臂,摇了摇头,目光轻瞟了一眼高狩身后三人。那三人的目光紧紧锁在白药的身上,或者说是受伤的手臂上。白药往高狩身后一躲,麻利地用破开的纱袖草草裹了裹包住伤口。“我们快走吧。”
女子这才道:“啊,好。两位跟我来。”打了手势让其他两人跟上,转身上前引路。
两名拿着火把的汉子在后面挥舞火把戒备,女子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她一边走,一边频频往后看,确认身后四人跟上。“快,往这边!这边走,小心脚下。快!”
虽然不知林中、水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五人都知道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三人一前两后很快将白药、高狩二人带进寨门,合力将早已破旧歪斜的寨门合上,两人又将不知哪里来的两个大门板翻下,盖住那扇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寨门。
一通忙活后,女人才缓了口气,说:“让你们笑话了。这些年山路不通,粮食堪堪够吃,但要维修这些却缺乏材料和工匠。”
白药、高狩笑笑,也不多言,可一转头,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这是依山而建的山寨,但跟常见的寨子不同,这竟然是整个木质结构的寨子。对,整个。一个寨子就像一间完整的大房子,被拆分成了很多小房间、小格子。这“房子”也与汉人传统房子很不同,中间中空,可见天日,其间错中复杂地穿插排布着许多横木,像棵树上罩了一个木头罩子,又像是很多箱子堆叠在一起。其中房舍也多不是依墙而建,有些叠在别的屋子上,看起来就像是下面房子加建而出的二三层,却又有自己的楼梯从外面贴着下层的外墙接到地上,有些高的则是变着花地接到山壁石梯或是木梁、别的木梯上,有些是木梯,有些是几个木契子,有些是布扎的梯子;有的房子则更夸张,直接建在几根木梁间,就像建在树杈上的鸟巢一般。整个寨子一览无余地展露在两人面前,这些房子虽然特别,却也看着很热闹,并不会让人生出畏惧之情。中空的天井和外侧房舍间空隙有朦胧的月色透进来,照亮这方别致的天地,静谧却安宁。更特别的是每间房舍上、楼梯上、木梁间垂满了极为通透轻薄飘逸的白纱,包裹着缠绕着,在穿堂而过的夜风吹拂中,或轻轻摇曳,或微微拂动。
高狩白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一时都忘了说话。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些许不对劲,这些房子里、房舍间并没有灯火,朦胧月光照见的地方似乎还有不少破损,有些白纱间还或兜或挂了不少破碎的木板和不知是什么的细物。这真的是有人住的地方吗?
“这……”
“嘘。”女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他们都睡了。你们也看到了,寨子里不好用火。入夜了,大家都睡得早。”
白药、高狩自然不信。可白药怕三人看出破绽,认出她是仙门中人,不敢贸然动用灵力查探。
女人低声对两名男子说了几句,复又走到白药、高狩身边,低声道:“二位跟我来,我给你们找间屋子睡。我们手脚轻一些,有些老人还是见不得外人的,我们不要惊动他们。”
白药、高狩轻声向女子致谢。
走过寨门口,道路变得狭小。两侧房舍内有轻微的动静,似乎房中真有人。三人小声前行,拐上沿山阶梯。走近了,白药这才发现,那看起来柔和唯美的白纱,其实并不是白纱,而是一层细密的蛛网。只是这蛛网很是奇怪,脚踏碰蹭也不会断裂,亦不粘稠,不似寻常蛛丝一碰就化,而且也不是不规则的网状,更像是布匹一般规整柔滑,其上似乎还有些许难以辨认的花纹。
白药见过类似的东西。在云阳山上,在菩提庙外。她不由轻轻颤抖,只觉得浑身发冷。
走在前面的高狩抓着白药的手,放慢了脚步,不着痕迹地靠近白药,轻声对她说:“别害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的。一丈之内,我定保你周全。”
看着高狩坚毅伟岸的后背,没来由的,白药只觉得身上暖和了,踏在滑腻石阶上的脚步也踏实了,她握紧了那只炙热厚实的大手,轻轻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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