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数不清的人狂奔而来。
老头疼的直咧嘴，但脸上表情却不只有痛苦。
朝着最先冲来的几位警卫挥挥手，指了指陆泽鱼竿的位置。
“先别管我，你们帮他把鱼拉上来。”
警卫愕然当场，又焦急又诧异。
陆泽大受感动，老头不错啊，都这时候了竟然还想着自己的鱼！
果然，天下钓友是一家。
天塌地塌也抵不上钓鱼最大！
臆想中的“就地正法”没有出现。
几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踌躇几秒后，就去合力帮他拽鱼。
不一会，军医到场。
简单检查一番后，确认老人胳膊确实发生了轻微的骨折。
陆泽倒吸一口凉气，正准备开口表达歉意。
对方却先他一步说话了。
“后面怎么唱？”
“哈？”
“我搭上了一条胳膊，总得把后面的唱完吧？”
“好好一首歌，听了个半拉子，比老子断了胳膊还难受。快唱完了事！”
陆泽满脸古怪。
扫视了身旁忙碌至极的一圈人后，嘴唇微动几下，旋即轻轻摇摇头。
“额......唱不出来。”
“没那感觉了。”
“你个兔崽子，我......”
老人气的直跳脚，但动作又不敢太大。
周围众人也愣了，看向陆泽的目光里满是惊骇。
今天发生的事儿，确实有些太冲击他们三观了。
之前在车里监听动向的时候，就被陆泽“以下犯上”的那股子莽撞劲给吓了个不轻。
跟在老人身边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后来陆泽唱歌的时候，他们大概了解了对方之所以那么轻松从容的原因。
才气满身的人，有点“恃才傲物”，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现在，他们属实有些看不懂了！
王老主动让他唱歌，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他却以一句“没那感觉”就给拒绝了？
能住在北河疗养基地，身边有这么一大堆人蹲点服务。
王老身份如何，正常人都能猜个八成。
这么好飞黄腾达的机会，他都不把握的啊？
他们心里直犯嘀咕，有些无法理解陆泽的思维。
但对陆泽来说，这事压根就没那么复杂。
不想唱，是因为他觉得太尬了。
聊天吹风唱唱歌还行！
老头子耷拉个胳膊，疼的大气都不敢喘。
身边又忙又乱，各路人神经紧绷。
他傻不拉几的搁那“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
想想就头皮发麻。
养老太久，早就没了攀附谁的心境。
况且，就算知道了老头子的身份，他也依旧可以保持刚才的态度和言行。
在他眼里，对方从头到尾都只是萍水相逢的钓友而已。
没感觉了，就不唱呗！
你总不能让警卫拿枪顶着头逼我唱吧？
“算了！”
在一旁兀自生了半晌“闷气”后，王老白了陆泽一眼。
“行了，不难为你了。明天晚上来西区3栋找我赔罪！”
“不来，我拿你小子是问。”
“对了！”
躺上担架的老人，伸手指了指正在陆泽鱼篓里活泼跃动的大鱼。
“把鱼带走，老子拿胳膊换回来的，不能便宜他了。”
陆泽痛心疾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成果被强行掳走，比空军了还难受！
夜色愈深，插曲结束。
眼看时间快到八点，陆泽收起鱼竿，往客房走去。
九点上床，打坐调养。
十点放空，睡觉冥想。
这是他一年来摸索出的最佳养生习惯。
天王老子来了，都挡不住！
.......
西区，三栋。
老人王劲坐在窗前，望着无边的月色，脑海里回荡的还是陆泽那首歌的歌词。
这辈子，他培养的音乐人才遍布九州。
八大文工团现任团长里，五个就是他的得意门生。
另外三个，尚不够格。
其中，就包括秦硕在内。
他这双耳朵，几乎是九州最挑剔的耳朵。
能被他听进去的歌，不多。
能被他记住的歌，更少。
但今天，他偏偏，就被陆泽那几段歌词扰乱了心神，久久无法平静。
并非是其中有多么繁复的技巧。
而是他从这词里，听出了一种酣畅淋漓的古韵。
很纯粹，很沉浸。
浅吟低唱间，就匠人引入了古街长巷。
这种信手拈来般的巧夺天空，真不是一般人能写出来的。
那小子，看上去不到三十。
能有这种深厚到令他都叹服的遣词造句水准。
他真的......有些不信。
所以，在激动平复之后。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彩旗文工团这一次，是不是为了拉练，专门动了一些手脚。
虽然他对秦硕信的过，但屁股决定脑袋。
连续垫底三年，换做谁，都想打个翻身仗。
当然，最主要的。
还是这歌词体现的功力、描述的意境。
与他对陆泽的印象反差太大。
心里既然存疑，他自是不会多做无故的猜度。
一通电话，径直打给了秦硕。
“你派来的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自己说是你们团里的和声，因为一首歌被你选中了。”
“歌他给我唱了，感觉不像这个年龄的人能写出的东西。”
“小秦，你给我老实说，是不是这次拉练......”
“王老，您可太抬举我了。”
秦硕恭敬的声音中，满是无奈。
“那歌就是我，也没法写的那么浑然天成。这么些年奔波公务，手艺撂下不少......”
“你写不出，未必其他人写不出。”
“你那些文史、文博、典藏学会的朋友......”
听到王劲这样说，秦硕舒了口气。
心中做出一个决定后，沉声开口。
“老师，我理解您的想法。毕竟我第一次看到歌词的时候，比您还要诧异。”
“但如果我说，下面这篇古文也可能出自他手的话。不知道.....您对歌词的事，是不是还会有异议。”
秦硕话音落下，王劲猛然一愣。
“古文？什么古文？”
“他练字的时候随手写的一篇古文。我翻了很多典籍，也找文史馆的老顾看过了。”
“目前找不到出处，极有可能是原创。”
王劲万万没有想到，这通电话竟然打出了意外收获。
眼眸发亮的他，正准备开口。
听筒另一端，极富情感的朗诵，便已随风入耳。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
时间，停滞了。
这一瞬，仅三句。
他就感觉......
自己好像穿越了时间缝隙。
进入了古代某个悠然绝美、与世隔绝的......
风雅山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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