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小草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棵草。”

每当这首儿歌被唱响时，我的内心总是有一种酸楚。因为，我就是那棵没人疼、没人爱的小草。

记忆里的第一次听这首歌是幼儿园时候，和其他人依旧不一样的是并不是幼儿园老师教的，而是在家里找到了一盘老旧的磁带，放进母亲的嫁妆录音机里听到的。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我他妈打死你!”

稚嫩的歌声总是被最后的辱骂声所打断。那是我更小的时候拿录音机录的这首歌，可是结尾父亲又开始打母亲了，歌声也就始终没有唱到结尾。这首歌也成为我一生的痛。

因为，母亲有精神疾病，每年都会犯病，在犯病的时候我只能一味地顺从她，生怕她病情严重。但是，对我更大伤害的并不是母亲的疾病带给我的恐惧，而更多的是“母亲每次犯病时，我都像失去了她一样，母亲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

记得那是一个雪很大的冬天。仔细想想应该是父亲走后没多久的冬天。那段时间母亲总会带我去山上，告诉我她是如何与他人“沟通”的。

这一天，母亲带着已经两天没有好好吃过饭的我再次来到山上。

天空的主色调还是蓝色，但是，那时我的世界总是灰蒙蒙的。母亲独自一人快步走在前面，虽然我并没有牵着母亲的手，但是我知道的是此时母亲的手已经不再温暖。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跟紧妈妈，别让她出意外了。”

清晨的山上冷冷清清，偶尔能看到晨练的人跑过身边。“嘎吱，嘎吱。”我和母亲前后脚踩在没有人走过的雪地里。

“妈，您慢点，我跟不上了。”

然而我的“抱怨”并没有得到回应，母亲依旧在前面走着。

来到山顶，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的空气。母亲低着头在找着什么。

“儿子，你来看，这是他留给妈妈的话。”

我闻声走过去，只是看到母亲面前有一些杂乱无章的脚印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母亲说完，在脚印周围也留下了自己的脚印，说这是给他回复的话。

看到这里，我才真正意识到“母亲犯病了。”

“妈，他都说啥了？”

“他说他想见妈妈，希望我们过得可以好一些。”

我就这样在那里迎合着母亲的演出。不过全程我们都没有点破那个“他”是谁。开始我认为是父亲，可是后来我能肯定的是那绝对不是父亲，换句话说可能是母亲想象出的好父亲。

走之前，我学着母亲的样子，也给他留了言：“我们会好好的，谢谢您。”

我牵着母亲的手离开了山顶，留下一片脚印的话语。

这次母亲的病持续了很久很久，后来也发展的十分严重。平时母亲犯病都是在二舅家，舅舅和舅妈照顾下就恢复了。所谓照顾的方法也就是想尽各种办法让母亲吃药。开始二舅把药碾碎放在牛奶里，后来母亲吃出来了，于是喝完牛奶就去扣喉吐出来。为此二舅也是煞费脑筋，经常还因为这个大打出手。我在一旁看着，不知不觉自己变的可恶了起来。

一次母亲又胡作，我便拿起衣挂子，要狠狠地抽我妈。

“啊！”

结果二舅妈眼疾手快，用手挡住了我的衣架，我把二舅妈的手抽得通红。母亲在一旁和跟她没有关系一样嘲笑着。

“她是你妈，就算她再怎样作闹，你也不能打她。”

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对母亲动过粗，因为舅妈的手上已经留下了不可消失的伤痕。

因为这次母亲始终拒绝服药，并且反抗的十分强烈，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家人们决定送母亲去医院住院治疗。

母亲出发的前一天。我拿着捡废弃矿泉水瓶卖的30多元钱，来到一个文具店。里面有一块“缅甸玉”是个花朵的样子，五颜六色的，我便花了20元钱买下来了。剩下的10元钱买了一个刷牙桶，桶底下刚好有一个暗格，我便把缅甸玉放进去了。最后，还是觉得不够，便在刷牙桶上拿纸条胶带贴了一句话“希望妈妈早日康复”。

在做这个过程的时候，我第一次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温暖，这是自己带来的温暖，感觉把自己对母亲的爱变现出来，真的很好。

记得后来母亲出院了，她说：“谢谢儿子，有你的小纸条，妈妈才能恢复得这么快。谢谢儿子。”

这就是第一次，我带给母亲的感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感动。

母亲住进了医院，我则是住进了大舅家。因为，当时正值冬天，只有大舅家有集中供暖，所以二舅就让我去大舅家住着了。

起初住着确实挺好的，家里很暖和，也有自己的大床，上学除了要走的远一些，其他倒是没有受到影响。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地发现了，这是一个呆不下去的地方。

我被虐待了，冷虐待，当时的我是那样认为的。

开始时我拿杯子喝水，大舅妈总是说：“喝多少倒多少。”

后来是我用钢笔，加完钢笔水后用卫生纸擦。她说：“用抹布擦，用纸浪费。”不过，这次我就没搭理她，因为我的卫生纸都不是一次性的，都是循环使用的。她看我没听从，也就没说什么。

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后面的问题。

我有三个舅舅，也就有三个舅妈，除了二舅妈做饭好吃之外。其他的两位舅妈做饭，按照我二舅的话就是：“猪不吃狗不闻”。奇怪的是，每当电视上有教做饭的节目时，她俩就会制止我们说话，妨碍到她们学习，那个小本子，认真的记起来。可是，她们本子上的吃的，我是从来没吃到过，不只是我，我们大家都没吃过这些她们从大厨那里“传承”下来的美食。到现在，她们的小本本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在我心里，始终觉得母亲做饭是最好吃、最有滋味的。在家时，母亲每次做的都是炒菜几乎，要不就是她最拿手的锅包肉和水煮肉片。这两个是她为了我，特意去饭店义务打工，从大厨那里学来的。可是，大舅妈做的饭真的就是清汤寡水。不是水煮白菜，就是水煮土豆，也不知道她为啥做啥都那么难吃。那年过年的年夜饭，来来回回热着吃，吃了一周多。二舅妈年夜饭做的肘子炖黄豆，最后吃到第十天，只剩汤水了，还热给我吃。

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了，因为每天都是吃完饭便饿着肚子去上学，同时也很看不惯她这样。一天午饭，我就气冲冲地拿着碗来到厨房，直接将酱油倒在饭上，就那样伴着吃。她看到后说了句：“厨房还有前天炒的辣椒炒鸡蛋。”前天吃了辣椒炒鸡蛋？我咋不知道。但还是来到厨房，端着吃了。

到后来，回到她家脱掉厚重的衣服都要被批评。

其实，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虐待”这一概念，心里就是有时候很委屈，倒是没有记恨之类的情绪。不过，那段时间我才知道一件事情——“世上只有妈妈好”。

母亲经过了短期的治疗后出院了。看到我后心疼的哭了。

“你咋这么瘦了儿子，苦了你了。”

确实那段时间天天挨饿。

那时，真的、真的是好想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