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终于，诸葛家众人再也忍不住，一个个狂吐不止，好像要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凭心而论，自琅琊出发，这一路走来，他们不止吐过一次。
诸葛家的这些护卫，本是陶谦手下精锐，后吕布破刘备，他们无家可归，才归于徐州豪强手下。
他们保护着诸葛氏一家十三口从徐州琅琊前往荆州襄阳，沿途也不是没有与山贼土匪战斗，战场砍杀敌人连眼都不眨。
屠城之事，他们也见得不少了。
可见到这样仿佛十八层地狱一般的场景面前，他们一个个脆弱得像是孩子，甚至连孩子都不如。
因为诸葛亮就没有吐出来。
只是，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眼中，这个世界居然变得这般陌生。
他的双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恐惧，然后是悲伤，接着就是怜悯，最后一切的一切，变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哀恸。
他们，也是人啊，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呀...
不是山林中的野兽，也不是圈养中的牲畜。
他们和曹操、袁绍，和陶谦、孔融，也和他诸葛亮一样，是会欢笑，会悲伤，会快乐，会忧愁的人啊！！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像是被屠宰的羔羊一样，被曹操轻易杀死。
尸体扔在了河流里，任由他们的身体腐烂、发臭、溶解，最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间。
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诸葛亮的眼中已是充满了哀伤，闭上眼睛不愿再去看，眼角一滴泪水轻轻地留下。
他真的不明白。
诸侯间的争霸，为何要波及到这些无辜百姓？
曹操又和这些无辜百姓有什么仇怨，竟然这般痛下杀手？
这些即便是在盛世，就为终日温饱而艰难，在乱世只是勉强活下去的百姓，为什么要被遭到这样的对待呢？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年幼的诸葛亮心中，望着这恐怖的景象，久久不能回神。
..............
安喜县城头，
刘逸和刘备并肩而立，在二人身后，是简雍、孙乾等一众文臣。
刘备放眼望去，明明是傍晚时分，一望无际的徐州平原，竟无一处炊烟。
一丝悲哀之色，悄然浮现，晚风吹过，他双眼变得湿润。
“子玉你说，这大汉天下，为何会成如今这般样子？”
闻言，刘逸心中一叹。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刘备就是这种人。
“唉，兄长，你真的要我说吗？”刘备淡淡道：“一直以来，我的态度你都很清楚，还是让众贤先说为好。”
“我来提问好了，天下纷乱至此，究竟罪在何人？！”
众文臣讨论许久。
最后，还是孙乾上前一步，道：“虽是某一家之言，但毫无疑问，祸乱天下至此的罪魁祸首，正是董卓。”
“董卓？呵呵......”
刘逸冷笑：“敢问公佑，董卓有何罪？”
闻言，在场众人皆是神情一滞。
董卓有何罪？
这大概是天底下最滑稽可笑的问题了。
尤其是从身为汉室宗亲的刘逸嘴里问出来的时候。
如果董卓没罪，那十八路诸侯为何要酸枣会盟，誓师讨董？
如果董卓没罪，那你当初为何要在虎牢关悍然反水，把董卓逼得迁都长安？
孙乾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但依旧开口道：“董卓之罪，天下皆知，件件堪称大逆不道。”
“且其人罪行累累，借《吕氏春秋》一言，虽尽荆越之竹，也难书尽。”
“哦，这就是所谓的罄竹难书吗？”刘逸道：“但理不辩不明。”
“董卓从中平六年入主洛阳执掌朝政，至初平二年身死，也不过短短两年有余，不足三年而已，”
“其人便是每日犯事，也不足以说不完吧？从头到尾，挑主要的大罪来说便是......”
在场众人再度沉默，气氛开始诡异起来。
就连张飞这样头脑简单的莽夫，也发觉了不对劲。
“第一罪，是无诏引兵入洛，”孙乾第一个开口道：“此罪大恶极，行同谋反。”
刘逸点头：“身为边将、州牧，不去奉诏履任地方，反而引兵私入洛阳，的确罪无可赦。”
“第二罪，在于擅行废立。”
简雍道：“先少帝，为先灵帝嫡长子，履任大宝，天下皆服，而其尚未成年亲政，并无大过之时，董卓却引甲兵上朝，逼迫天子退位。”
“第三罪，便是鸩杀少帝、太后，强迫迁都，火烧洛阳，致使河南百姓颠沛流离，沿途死伤枕籍。”一文士道。
“第四罪，自称相国，掳掠河南，并发诸皇陵、丘墓以求财货。残虐降兵，并无故夷太傅、太仆全家。”又一文士道。
“第五罪，拷略三辅，擅杀无辜，并以长安仪制修万岁坞。”
“第六罪......”
闻言，刘备亦是缓缓点头。
可是，刘逸却冷笑出声。
“你等历数的董卓六条大罪，按大汉律皆是斩首夷族的大罪，可为什么会让天下至如此惨状？”
“天下崩乱之始，不应是黄巾之乱吗？那时候董卓不过区区一刺史，是皇甫嵩麾下爪牙，无关大局的棋子而已。”
“即便入主洛阳，他也未曾加黎民赋税，未曾改天下军制，为何能将天下霍乱成如今这般？”
众人第三次沉默。
是呀！
董卓虽然罪大恶极，但他到底未曾伤及大汉根基，大不了只是关中、中原民生凋敝着。
可为何如今，大汉天下成了这个样子？
孙乾无奈，只能也艰难拱手而言：“天下纷乱至此，首在董卓，次在公卿......”
“这又是什么话？”
听到众人言语，刘逸厉色呵斥。
“天下纷乱，难道不是首在刘宏，次在董卓，最后便要算在那些朝堂公卿大臣头上吗？”
文臣们本已确然，但忽然见到刘逸变色，又醒悟到刘宏是何人后，却也是各自失色......
或是黯然，或是沉默，或是愤然以对。
而孙乾，是最愤怒的那个。
他是典型的汉代儒家士大夫。
而追随刘备至此，就是为了复兴汉室，其人对汉室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刘子玉，你焉能擅自指摘君父？”孙乾果然昂首相对，充斥着激烈和愤然。
“我是第一次指摘吗？”
刘逸负手而立，厉声相对。
“早在许昌与尔等相识时，我就说过，灵帝独夫，祸乱天下....你孙公佑是今天才知道的吗？！”
“我麾下一千铁骑皆负此志，甘愿弃了富贵功名，方能至此，你是今天才懂的吗？！”
“董卓能够轻易祸乱国家，地方上能够轻易形成割据之势，就是因为天下苦灵帝久矣。”
“你也饱读圣贤书数十年，辗转天下几十春秋，这个道理你到今日才明白吗？！”
孙乾双目赤红，却又悲愤无言。
“高陵侯追随主公，数年砥砺千里，弃了功名利禄，难道只是为了今日这一句话吗？”
安喜城头，还是有人算是孙乾同志的，于后方伫立，故只能遥遥大声反问。“又或是自当日出许昌，便存了一股私心郁气？”
“孙公佑你错了。”
刘逸当即扬刀应声相对，声震于整个城头。
“其实何止是几年？逸自十二岁束发读书，凡有十年，南征北讨，履任五郡，进退数次，出生入死，就是为了这一股郁气！！”
“就是为了总有一日，我要站在天下正中间，带着不可挡之势，不可逆之威，对着中枢诸公问一句，”
“祸乱天下的，难道不正是灵帝与诸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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