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诗歌《葬礼》

快半夜了，刑侦大队长雷鸣还守在医院。

被乱刀砍致重伤的周凯，早上送到医院后，经过抢救，虽无生命之虞，但仍处于昏迷不醒，神志不清的状态。

要在平日，这种打架斗殴的小事情，交给治安队处理就行了，哪用得着出动刑侦大队？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是因为对于整个政法部门来说，今年压力都特别大，随着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大庆日渐临近，他们更是不敢掉以轻心，甚至有点草木皆兵的味道，全体干警时刻处于备战状态。

眼下的这起伤人案，受害人是大江房地产开发公司的高管，而大江公司又是市政府的重点保护对象。一大早，局领导得知情况后，特意作出指示，必须重点侦查，尽快结案。其实，这个时候还守在医院，雷鸣也是想等同凯醒来，能在第一时间知道施害者信息，找到线索，查出结果。上级领导发了话，他可不想到时候“一问三不知”。

毕竟周凯一案，没目击证人，事发点又无监控，加上一场大雨，和报警后蜂拥而至的围观群众，现场已无任何线索，只能从当事人这里找到突破口。

可自从把周凯送到医院后，做完手术一直昏睡，直到下午才醒过来，医生检查后，说没有什么大碍了，但由于失血过多，只能让他继续睡，看能否自我修复。如果醒了，可以给他们一点时间询问。

吃过晚饭，雷鸣就过来了，守在那儿的干警说，周凯一直没醒，结果，等到快十二点，周凯才再次醒来，雷鸣他们抓紧时间断断续续才问几个问题。刚涉及他从大江房地产公司离职的事情，他还在支支吾吾，不肯细说的时候，报警电话又转了过来——职业技术学院的吴卓敏副教授，刚被发现跳楼自杀！

雷鸣一听是自杀，便忍不住责怪起来：“你们是吃饱了撑着吗？怎么什么事都往我这里塞啊……”。

“吴教授是市政府的经济顾问，而且，他是周凯女友的爸爸……”

政府的顾问，他可以暂时不理，可一听说是周凯的准岳父，雷鸣觉得去看看也好，一门两惨案，还是在一天之内，兴许中间有点联系。因此他决定中止询问，立即赶赴现场。他跟看守的干警叮嘱几句后，马上驱车带着一同来的干警陈勇直奔职院北校区。

当雷鸣赶到综合楼后面的花坛时，因为临时牵来了电灯电线，整个现场亮如白昼。

局里先期赶来的干警和法医已经开始工作，法医老王正在认真勘察；一个刑侦人员正在向报警的值班保安了解情况。雷鸣听了一会儿后，问保安：“吴教授的办公室在几楼，是哪一间？”

保安指着楼了指上面：“5楼，就是亮灯的那一间。”

雷鸣抬头看了一眼，转头又身边的干警问：“坠落高度大概有多少米？死亡时间大约在什么时候？”

法医老王告诉他：“大约30多米，应该是从楼顶的位置；死亡时间嘛，大概在12点钟……”

雷鸣立即要保安队长带他的队员去查看监控，同时要他跟校长或是值班领导联系，通知他们马上过来；同时，要老王通知局里派车，准备将尸体拉回去解剖。

在上楼顶勘察前，雷鸣叮嘱大家扩大搜索范围，仔细收集证据、认真保护现场。同时，安排队员随保安队长找人再牵拉电线，准备配合他们去楼顶勘察。然后，带着陈勇直奔五楼吴教授的办公室……

雷鸣和陈勇到五楼后，发现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他们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地面墙上，办公桌椅，窗户窗台，对每个角落都进行着仔细检查，认真勘察……在大家分头工作时，雷鸣径直走到办公桌前，伸手摸了摸电脑，发现尚有余温，并没有关机。当他正准备打开电脑时，突然看到，吴卓敏的办公桌上，有份旧报纸和几张凌乱的白纸，上面毫无规则地写着“自杀”“祭奠”“追思”等字眼，他将这几张纸片用镊子挟起，审视了一会儿后，放入证物袋。接着。雷鸣打开待机的电脑，只见屏幕一亮，一首名为《葬礼》的小诗，跳入眼帘：

在这块

已闲置数年的

风水宝地

此时，我才明白

为何在黑纱白花环绕下

你竟然露出一丝笑意

原来这掘开的墓穴

正是给你策划的

项目奠基！

就在雷鸣反复推敲这首小诗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原来是陈勇正伸手拦住孙务实院长。

孙院长非常激动地推开陈勇，而陈勇坚决不让，两个人的肢体动作都有点大……雷鸣一见，马上说：“陈勇，这是孙院长，客气点，人家是领导，年纪还比你父亲大！——对不起啊，孙院长，请你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雷鸣出门后，冲孙院点了点头，然后从证据袋中，拿出那两张纸片请他辨认，看是否与吴教授的字迹吻合。

也许是吓着了，也许是伤心难过，孙院长浑身发抖，他仔细看过后点头称是。雷鸣将证据袋交给陈勇，叮嘱他连同电脑等其他物证一并带回去，然后转过身子，将手搭在孙院长肩上，以示安慰。

在走廊上，身着睡衣的孙院长两眼通红，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雷鸣，哽咽地说：“我……昨晚，唉，雷大队，我，我有责任，怪我啊！我，我对教职工关心……不够；工作方式简单粗暴，昨晚电话中……我，吴卓敏，他……可能是为了职称的事……想不开，才……”。

雷鸣安慰道：“孙院长，别太难过了。的确很可惜——我知道吴教授，是政府顾问，很优秀，也很敬业——出事前，他还在为你们的校企合作项目在忙，唉，英年早逝啊！刚才你说，他是因为职称的事，想不开？怎么回事，你说说，好吗？”。

经过一番安抚劝慰，孙院长情绪稍微稳定，然后告诉雷鸣，吴教授是他们学院第一批副教授，快七年了，他前两年就申报了正教授，但一直没通过，思想情绪很大，前天还对他发了一通脾气。其实，为这事，学院一直在努力，争取了好久，省厅终于解决了。孙院长叹息道：唉，指标今天到了，我还特意拿着表，第一时间找他报喜，可他在上课。当时，我在梯形教室门口，对他说了，要他课后去找我，可他一直没来。正好今晚我值班，九点多钟的时候，我见他办公室有灯，还特意打了个电话，告诉了他这事，但他还有情绪，怪我不该求人，说什么自己本来就够条件……唉，知识分子嘛，都是这脾气。

孙院长摇了摇头，然后十分懊悔接着说：说来说去，还是只能怪我。后来，他又给我打电话，我呢，不愿搭理他了，加上刚在传达室检查完，回房准备睡觉了，可他还在电话里兴师问罪，说我为什么要去求人，他的职称凭什么还要开后门？我一想，帮了你，难道还错了啊？因此很恼火，就说了他几句，唉，怪我，怪我……

说到这里，孙院长更加自责：怪我啊……怪我——电话里，他说他副教授都好几年了，教学课时、论文数量、课题研究……随便哪一项，都已经达标，还说晚上吃饭时，他前妻还在讥笑他……现在倒好，按条件他本来就够了，可现在要我买面子，欠我的人情……只能怪我啊——我不该说去省厅做工作，更不该在电话里批评他，我……自认这是老上级、老同事、老朋友……为什么不告诉他，这是省厅主动给的指标，是领导对他工作的肯定呢？我……不该批评他，说他，思想不端正……尤其听他说：找关系，要来的指标，是嗟来之食，还要我退回去……我，我不该骂他不知好歹啊……他清高，好面子，这么多年的朋友，我应该了解他啊……这种话，他是受不住啊！我，我悔啊！为什么我要……要那么……说……说他呀！

雷鸣孙院长哭诉“白发人送黑发人”时，忍不住鼻子一酸。因为秦市只有这么大，原来就听说过，孙院长对吴教授交情很深，他俩和已经下海经商的江俊，都是原来十三中的老人，关系也一直很好。老同事加老朋友出了意外，撒手人寰，孙院长的表现可以理解……

这时，陈勇上来报告，队里已来人来车；雷鸣打电话给法医，得知他现场勘查也基本结束，便吩咐陈勇陪孙院长先下去，说自己去跟王法医碰下头，等他下来就开始收尾工作。

很快，雷鸣与法医一起来到花坛边。雷鸣问大家，看见吴教授的手机没有？大家仔细查看，都说没有。雷鸣说办公室没有，身上也没发现，肯定在这里，要大家扩大搜索范围，认真寻找……

在场的所有人四散分开，开始寻找。雷鸣则跳入花坛，在花草丛中，铜炉内部，猫腰查寻；陈勇则还嫌电灯不亮，开着手机灯四处查看。久寻未果，他说：“会不会摔到围墙那边去了？”，引得大家纷纷抬头，向围墙外的那片漆黑，纷纷张望……

这时，孙院长在围墙边高呼：“在这儿，找到了！是他的手机！”原来，手机掉在围墙的东角的水沟里。等大家过去时，孙院长正在将摔散的手机，并拢来，放到雷鸣递来的塑料证物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