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非典，封控在校

2002年的11月，北京非典，老家封城，学校封校，学生们封控在了学校里整整三个月。各样的属实不属实消息铺天盖地般传来，一点伤风感冒也忐忑不安，还没怎么着，心态就已开始小崩溃。

封控的三个月，妈妈和徐风妈妈，放心不下，竟跑了几十公里的路，来看他们。学校不给进，母亲和他们就在围墙栏杆里，彼此巴望着，一言一语的递进又递出。母亲就是母亲，不知她们哪来的勇气，兜兜转转的绕到了学校。还背着那么大的挎包，里面包子，鸡蛋，煎饼，烤排，萝卜干，咸菜，饼干，苹果，小橘子，娃哈哈，火腿肠，方便面，她们简直就是个超人，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们带不到的。

栏杆外站着俩母亲，栏杆里站着半夏和徐风，脚边放了鼓鼓囊囊的包裹，耳畔听母亲反反复复的嘱托，心里泛着酸，忍着。不是滋味，这段日子以来，心里都空落落的，在看到母亲的第一眼，半夏深吸了一口气，怕眼泪掉下来，那一刻，她真想扑到母亲怀里，抱着她，紧紧的抱着，哭一场。

还记得上回回家，又因一点小事，和母亲闹了别扭，赌气，不理母亲。半夏这爱冷战的小心眼，臭得很。为着这个事儿，后来弟弟还专门给她写了一封信，细说母亲的辛苦和不易，要姐姐多体谅、理解母亲；还在折叠的信纸里，平整整的夹了二十元钱……弟说县城里的学校，伙食贵，要姐姐不必太省，别委屈了自己……读着读着，半夏的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流……不曾想弟弟这小孩，他那顽皮的性子下，还有着别的男孩没有的细腻。读高中那会，很多同学都会往来写信，用着很漂亮的彩色信纸，清清香香的，弟弟给她寄来的那封信，不是彩色信纸，也没有纸香味，只是再也普通不过的书写纸，半夏知道，弟弟舍不得……她这个弟弟，会懂事的让人心疼。

母亲回去后，心里又是一度失落，半夏的心里，总觉得有许多委屈，无人诉说。冯静的事，让她说不出的难受，为冯静，也为自己。那么好的一个女孩，最好的朋友，不知不觉成了别人话语里坏孩子的典范，别人在窃窃私语论着冯静时，她会觉得他们也是在说自己。除了冯静，再没有和她形同影只的人。

徐风仍是常过来，可他无声的陪伴，也抚不了半夏心底的幽怨。

封控在校的日子，出不了门，晚自习停电，老师让到小卖部买蜡烛，烛光里上自习。小卖部的蜡烛在那个顷刻间一抢而光，没有冯静的日子，半夏连买个蜡烛都抢不过别人。

乌漆抹黑的校园，她趟着熟悉的石板道走回教室，各班的玻璃窗烛光摇曳，光影重重。夜风很凉，半夏迎风打了一个喷嚏。

走到座位边，惊奇地发现桌面上点着了两支蜡烛。

“罗恺多买了好些蜡烛，分给没买到的同学，也给你留了两支。”还没反应过来，丽丽告诉半夏说。

心里一暖，回头，看向他在的方向。隔着袅袅烛光，罗恺俊秀的脸庞正看着半夏微微一笑。半夏愣住了，自从调位以来，从没有过这般的对视，更没遇见过他的笑容。半夏傻傻的站着，又慌乱的转回身，坐下。心跳加了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冯静的离开，让半夏疏远了所有同学，有丽丽，也有罗恺，尽管以前她和罗恺也交集甚少，可那会儿他一直都在她的心里。至于丽丽，她向来很好，是半夏不愿再抛下友情的橄榄枝，怕再失去。

晚自习结束，半夏收回蜡烛，去了电话亭，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妈，嗯，没事，都好……嗯，学校停电，我们点了蜡烛自习，我都没买到，同学给的……嗯，同学很好……听说下星期就解封放假了……嗯，上回送来的吃的还没吃完呢……”

不知为什么，那个晚上，她就特别的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通话时长显示快到三分钟时，匆匆挂了，超过三分钟，要多扣电话费。

回了宿舍，半夏轻轻收好蜡烛，这两支——没点完的蜡烛，她舍不得用，她要好好的珍藏着，藏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

宿舍里，手电筒的灯光下，半夏轻轻扣开日记本，静静地写下：

“冯静的离开了，让我觉得，或许我这样的人，就不该有美好的友情和爱情吧。”

“好不容易有一个无话不说的朋友，好的时候我们就像连体婴，可还是离开了，还走得那么伤感；小小的爱情呢，浅浅的喜欢着，暗恋的萌发才初露尖角，就一层一层的给剥开了；我拿什么守护我的友情，又有什勇气喜欢一个那么优秀的男生？”

“我没有。”

“摇曳的烛光，让我看到了久违的美好，我感到了温暖，也深深地感谢罗恺。那个晚自习，是我转学以来最专心认真的一场晚自习，就连课间十分钟，都在争分夺秒的读题做卷；我怕辜负了那场晚自习，怕辜负了罗恺给的那两支蜡烛。”

……

如果明天还停电，她一定第一个冲去小卖部。

隔天，没再需要买蜡烛，来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