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体育馆风波

邬理到达体育馆的时候，戴马亭和姚尼已经在那儿等他了，而马提斯则站在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手里的一片面包。

戴马亭是邬理班的班长。他品德高尚，不但学习成绩特别好，而且还十分喜欢绘画，这次戏剧的布景就是他一手设计的。

在他身边的那位是这出圣诞剧的编剧姚尼。姚尼很有文学细胞，写得一手好文章，有着神秘的身世。

姚尼的父亲是德国人，母亲是美国人，他们在纽约生下了姚尼。遗憾的是，小家伙的出生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更多的幸福，由于夫妇感情不和，母亲最终抛下了姚尼父子，一去不回。

姚尼四岁的时候，有一天，父亲把儿子带到纽约港口，他拉了拉姚尼的衣服，抚摸着他的头说：“爸爸最近很忙，没办法照顾你，你暂时去德国汉堡的爷爷奶奶家住一阵子，日后等爸爸有了钱，会把你接回来的。”说着，父亲就把一张写着爷爷奶奶名字的厚纸板挂到小姚尼的脖子上，然后让他捏着船票，

带着他去见船长。

“麻烦您照顾一下这孩子，到了汉堡码头，他爷爷奶奶会来接他的。”

这是他父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当时父亲说话的那一幕永远地刻在了姚尼心里。

然而在面对了残酷的现实之后，再回想父亲当初的那句话，姚尼感觉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信誓旦旦的话语最终显露的不是美好的现实，而是谎言的丑陋。

只是当时的姚尼根本意识不到，他活蹦乱跳，无比开心。

因为自己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爷爷奶奶呢，他怀揣着满满的期待，希望可以尽快见到爷爷奶奶。可爱的姚尼在船上得到了所有乘客的喜爱和照顾。

大家拿各种玩笑逗他：“你可真了不起，小小年纪就一个人横渡大西洋。”

“你爷爷奶奶看到你一定会很开心。”

对于人们的玩笑，姚尼听了很开心。他在脑子里一遍遍地想象着爷爷奶奶的样子，自己以后在德国的生活——和和美美的生活，还有父亲归来与他们团聚的情景。他想象着、巴望着、兴奋着，小小的心被未来的憧憬塞得满满当当。

经过一周的长途旅行，船终于靠了岸，到了姚尼渴盼着的目的地。码头上人山人海，姚尼坐在船长的肩膀上，希望这样爷爷奶奶就可以轻松地找到他。他把脖子伸得长长的，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这样如雕塑般的姿势，两个人保持了很久。

暮色渐渐降临，天光像落潮一般退去，喧闹的码头沉静了。似乎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至爱亲朋，他们拥抱着、说笑着，向着某个确定的方向迈开幸福的脚步。但是，这一切不属于姚尼，他的脖子酸了，眼睛也累了，闪耀在脸上的光芒被愁云遮盖，满满的期待迅速抽离了心房。

他疑惑、茫然、惴惴不安地把目光移向抱着他的船长，乞求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但船长只是眉头紧锁、沉默不语。爷爷奶奶始终没有出现，也永远不会出现了，因为他们早在两年前就去世了，爸爸是故意抛弃姚尼的。

姚尼在短短的时间里从幸福的云端跌落到冰冷的深渊。他，一个在德国举目无亲的孩子，即将成为汉堡街头的一名流浪儿。善良的船长对姚尼的命运心急如焚，他不忍心看到这个懂事的孩子饥寒交迫，流落街头。经过一番彻夜不眠地思索之后，船长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船长有一个妹妹叫玛丽，由于不能生育，她一直希望身边能有个孩子，船长决定把姚尼交给妹妹抚养。

玛丽果然很喜欢姚尼，无论是在吃穿上还是学习上都对姚尼无微不至。船长也很疼爱这孩子，每次航船到汉堡，他总会前来探望。虽然姚尼得到了这些好心人的照顾，但是，当年父亲在纽约码头遗弃他的一幕却永远成为了他心底的阴影，被欺骗、被抛弃的疼痛让他刻骨铭心。他那种敏感忧郁的性格也就在这种伤痛中逐渐形成了。

姚尼的多愁善感使他在文学方面显露出独特的才能，他喜欢将自己细腻的情感和丰富的想象倾注到生动的文字中，在文学创作中体验生命、反思生活。他的文章常常是老师手里的范文，而他的理想就是将来当一名作家。

这次的圣诞剧就是他利用假期时间留在学校创作的。开学时，培克老师无意间看到了这部未完成的手稿，认为写得非常精彩，于是鼓励他努力完成，争取在圣诞节以舞台剧的方式奉献给全校师生。

“到时一定会轰动全校，”培克老师对姚尼信心十足。排演的人员全都到齐了，戴马亭领着大家走进体育馆，整个体育馆似乎都被震耳欲聋的乐曲声震得颠簸起来，大家立马一脸厌恶地捂上了耳朵。

“毕业班的学生又在跳无聊的舞蹈了！”塞巴修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嘟囔道。

体育馆中央，十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正和着音乐，练习探戈的最新舞步。

由于吉奇斯蒙中学没有女生，一些男生不得不扮作女舞伴，他们一会儿扭动腰肢，一会儿舒展双臂，既没有柔韧性也毫无爆

发力、结果不是笨手笨脚地撞到了鼻子，就是慌里慌张地踩到了别入脚趾，那乱七八糟的场面，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在一旁负责钢琴伴奏的是戴奥德，他是个眉清目秀的美少年，见戴马亭他们进来，他故意把键盘敲得很用力，钢琴随即发出一阵阵尖厉、凌乱的噪声。

“对不起，接下来是我们的排演时间，请你们安排别的时间段来练习吧。”戴马亭走到戴奥德身边，和颜悦色、彬彬有礼地说。

“什么？没看到我们练得正投入吗？一边去！”戴奥德连眼皮也不抬、傲慢的语气表明他根本没把戴马亭放在眼里。“中午的时候、体育馆留给我们排演，这是培克老师亲自批准的，而且布告栏上也清清楚楚地公布了。”戴马亭提高嗓门郑重地说。

琴键敲得更响了，戴奥德若无其事的表情说明他完全把戴马亭的话当了耳旁风。尴尬爬上了戴马亭的脸，随之而来的是涨红的脸颊、噗噗的呼吸声以及紧握的双拳。愤怒的情绪像涟漪一样在同学们的心里传送，现场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

高年级同学也嗅到了这股火药味，他们纷纷停下舞步，一个

个向戴马亭逼近。戴奥德见状更是趾高气扬，他向戴马亭投去冷冷的一瞥，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那琴键上的十根手指，活像螃蟹一样神气活现地乱爬着。

面对这剑拔弩张

的场面，站在人群里的邬理此时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双脚开始不听使唤地哆嗦，汗也凑热闹似的不断地从手心里冒出来。

他最怕打架了，只要看到高年级同学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整个人就会发软，逃还来不及呢，更别说抡起胳膊与气势汹汹的对方大干一场了。

邬理贼着眼睛前前后后瞄了个遍，正想缩头缩脑地开溜，突然，一只强壮的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差点儿把他吓得昏了过去。

“别走，戴马亭这时正需要我们助阵。”马提斯盯着邬理，严峻地说。邬理咽了一下口水，晕乎乎地点点头，看来他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戴马亭一把推开围在他身边的高年级学生，然后跨步上前，啪！琴盖应声落下。这下可好，落下的琴盖正好砸中戴奥德那嚣张的手指，他嗷嗷叫着，一蹦三尺高。眼前的一幕，迅雷不及掩耳，令现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不要以为年级高就可以随便欺负人，要是不服气，就向培克老师汇报吧。”戴马亭泰然自若、理直气壮地说。

“这话讲得真是太棒了！”邬理暗暗叹道，“它不仅是对自己立场与尊严的捍卫，更是对以戴奥德为首的在场高年级同学的警告啊！”

那些高年级同学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耍赖动粗吧，被培克老师知道就麻烦了，而且凭借着年级高去欺负比自己小的同学，传出去也着实丢人。明明是他们理亏在先，再吵再闹也是输家，所以，还是乖乖地溜之大吉吧。

刚才的威风随着琴盖的落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戴奥德一边对着红肿的手指不停地嘘气，一边瞪着面无惧色的戴马亭，他心里

全是火，以这么狼狈的方式收场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这让他颜面尽失。

“走着瞧！”戴奥德咬咬牙说，俊美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塞巴修和马提斯面带微笑地打开体育馆的大门。

看到这帮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高年级同学，现在却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离开，大伙儿心里真是痛快极了。

“戴马亭，你好棒啊！”

“是啊，敢跟高年级同学叫板！”

同学们都围上来，对着戴马亭啧啧称赞。

“好了，抓紧时间，开始排演吧！”戴马亭淡淡一笑，开始专注地安排起任务来。对戴奥德一批人的教训，以及同学们的夸奖，他似乎都没有放心上，好像刚才发生的仅仅是件不起眼的小事，而排演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邬理注视着沉稳的戴马亭，对眼前这位智勇双全的班长更加佩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