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渐入正题

“你怎么跑来天水了，你娘呢？”

姜囧揉了揉姜维的脑袋，笑着问道，他的目光瞟了瞟马车，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别看了，娘没有来。”

姜维撇撇嘴，说道：“不过，她说你生辰快到了，特意让我带来一件礼物。”

闻言，本有些失望的姜囧微愣，而后便是见到，姜维伸出双手，将那地上的长剑缓缓拔出。

看到这，他也是明白了什么，将长剑接入手中。

入手温凉，眼前之剑，通体莹润，仿佛裹着一层水光，而那剑锋处，更是隐隐有着寒光闪烁，尽显凌厉。

“好剑！”

见状，姜囧不由感叹道。

“这是陈叔所铸，历经七七四十九天，将普通的生铁反复回炉敲锻，最终才得其中精华，此剑名为长虹，可劈铁柱，削铁如泥！”

一旁的陈匠面色略显紧张，虽然他对自己的技艺十分自信，但经过姜维这么一堆夸，他还是有些心慌的，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一位将军。

姜囧知道，这番话虽然夸张，但也大差不差了，毕竟姜维年幼，力气不大，然而挥动此剑后，却能将他的剑鞘给劈开，不凡之处尽显。

“将军，我奉您的意思，特来军中传授铸铁技艺，若材料足够，我可以为您的部下全体重新整装。”

闻言，姜囧楞了楞，他似是不记得自己曾发布过这样的命令，还不待想明白，就察觉到衣袖被人扯了扯。

只见姜维睁着大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一眼，他顿时明白了什么情况，嘴角掀起一抹笑意。

看起来，这陈匠是被自己的宝贝儿子给忽悠了，不过，有这样技艺的铁匠可不好找，若是能留在军中，待的重新整装后，整个军队的战斗力都将大大提升，这是必然的。

“好，我军中有铁匠二十余，却因技艺不精，导致平日里耗损过大，如今你能来，定然能大大改善。”

姜囧笑着说，这番话，也是让得陈匠有些兴奋。

若是让他在军中稳住脚跟，等这二十多位铁匠教了出来，他赚的钱，恐怕都够下辈子在活一世了。

“爹，别在这聊了，我们还没吃饭呢，等会还有些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姜维见气氛不错，此时也是笑着说道。

姜囧点点头，让侍卫将自己的马牵来，便是带着他们往城外一处酒馆走去。

姜囧所率部队，称为天守营，有军士三千七，其中骑兵一千，重甲五百，步卒一千，其余的，则是弓箭手和少量后勤人员。

天守营处于在城东郊外，依着一条小溪驻扎，平日里很少有人进城。

天守郡本有三个营，另外两个营都被曹操收编拉去赤壁打仗了，只留下了天守营，以应对西凉随时进犯的可能。

因为这里驻扎着军队的缘故，很多城内的商贩都会刻意出来做生意，离城墙不远弄了一个集市，在这集市上，就有一家大型酒馆，这也是姜维他们来到之地。

酒馆老板明显认识姜囧，见到他来，非常客气的招呼着，还特意安排了一处包房。

“爹，最近你都在忙什么呢？”

上菜的功夫，姜维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姜囧笑了笑，说道：“也没忙什么，会休整两日，然后去剿贼。”

“剿贼？”

闻言，姜维微愣，似是猜到了什么一般，说道：“是马帮？”

这一问，姜囧明显有些惊讶了，忙问。

“你怎么知道？”

“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来天水的路上，就遭遇了一伙山贼，恰好就是这马帮的人。”

雪儿此时说道，她给姜维添了杯茶，又给姜囧，陈匠二人分别着酒一杯。

“你们遭遇马帮了！”

闻言，姜囧神情明显紧张了一些，眉头也是皱了起来。

“放心了爹，没拿我们怎么样，报了你的名号后，他们明显老实了。”

姜维笑着说。

此时，酒菜也在不断上了过来，很快香气便是缭绕着包房。

“爹，想不到你名声在外，连马帮的人都要给你一些面子。”

姜维继续调侃道，然而姜囧却是严肃的摇了摇头。

“不可掉以轻心，他们虽是山贼，但规模不小，即便是我，想剿除他们也难度极大。”

姜囧说道，往姜维碗里夹了块排骨。

“剿除？”

闻言，姜维眉头一挑，握着筷子的手也是停了下来。

“为什么要剿除？”

他突然反问，这让本打算吃饭的三人都是一愣，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在场之人，包括认识得比较晚的陈匠，都没把姜维当成小孩看待，但这个问题，似乎又有点像是个小孩了。

“百姓想安居乐业，不剿贼怎么行？”

姜囧笑着说。

“不，不对。”

姜维淡淡的摇了摇头。

这的确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在一个安定的环境中，存在着不安定的因素，那么只要将不安定的因素剿灭，就能恢复安定。

但姜囧等人，明显是把山贼当做了这份不安定因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的确是，但姜维并不这么想。

“为什么不对，公子，是不是近日舟车劳顿，你累坏了呀。”

雪儿也有些疑惑，她伸手摸了摸姜维的额头，仿佛担心他生病了一般。

姜维没好气的拍开她的手，继续说道。

“百姓想安居乐意，山贼其实也想，百姓和山贼，是一回事。”

一个很新鲜的观点冒了出来。

三人都是有些怔然，但姜囧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看向姜维轻声说：“的确，那些山贼曾经也都是普通百姓，但他们选择了这条道路，就必须付出代价。”

闻言，姜维微微皱眉，小手捏着下巴，似是在思索什么。

“的确是这样，做了错事，偿还代价是应该，但背后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经受了被压榨和剥削，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在安定的社会环境中，没有人愿意成为山贼，因为那样没有任何好处，还要冒着被官府扣押的风险，但如果是不安定的社会环境，也就是生存得不到保障的时候，人为了生存就必须寻找出路。”

他缓缓说道，这话落下，包括姜囧在内，都是一时有些哑然。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像这样深刻的去思考一件事，而是很直白的去分了个对错。

也就是将遵守规则的百姓，视作正确，而抢劫掳虐的山贼，视为错误。

“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就是因为在乱世中还执着的遵守规则，所以他们沦为了底层，被山贼强盗压榨的同时，还要被富人权贵剥削，以至于朝不保夕。”

“现在的社会环境，明显是不安定的，也就是乱世，如果将所有的普通百姓分为两个群体，那么就是守规矩的，和不守规矩的。”

“往低层次说，守规矩的是难民，不守规矩的是山贼，可如果往高层次延伸呢？”

姜维持续讲说着，三人鸦雀无声，他们沉默着，甚至怀疑眼前这个正夸夸其谈的小孩究竟是不是如表面这般。

这实在是，聪明的有些过头了吧？

“你们心中应该也有答案了，往高层次说，也就是汉臣，以及枭雄！”

“一方是打算维护朝纲，复兴汉室的汉臣，一方是打算改天换地，自立门户的枭雄，王朗和董卓，就是最好的例子，只是在守规则和不守规则这两方面，他们代表了最顶端。”

正说着，姜维看向自己的父亲，那双眼睛明亮而清澈，似乎一眼能看穿，又似乎深不见底。

“爹，我想问你，你认为自己，是守规则的，还是不守规则的？”

姜囧敲得话题突然转移到自己身上，有些愣住，他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乎笑着打算拍拍姜维的脑袋，但被姜维伸手拦住了。

“如果你是守规则的，那么你认为自己是汉臣，还是魏臣？”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阿鸳，不可胡说。”

姜囧的面色明显变了，他看着自己儿子的目光带着一分陌生之感，就像是第一次见面一般。

而雪儿也是察觉了不太对劲，情急之下，甚至叫出了姜维的小名，而不是称其为公子。

“不，这是必须弄清楚的，这是立场问题。”

此刻，姜维却是丝毫不顾般，语气坚定的说道。

姜囧沉默了，那握着酒杯的手，似是在用力，也似是在颤抖，醇香的酒液就这样波动，似乎也在反衬着他的内心。

“如果这个汉，不存在了，你守的规则，是谁的规则，曹操的么？”

“事实上，所谓的守规则，也并非是绝对的，天下是谁的，规则就是谁的，即便是最底层的难民和山贼，也是如此，难民守的规则，是垂垂亡矣的大汉，而建立这种规则的人们，根本保护不了自己的子民，至于山贼，对于大汉而言是不守规则的，但对于他们自己而言，却是另外一套规则。”

“正恰如，我劫掠他人，是为了自己活命，而这……就是山贼的规则，那些所谓的不守规则，其实就是与原来的规则相悖的另一套规则。”

“所谓乱世，就是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