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姜囧外,走进来的还有三个人,皆是面容坚毅,身上略带杀伐之气。
只是一眼下去,姜维便知晓,这些人,都是经历过真正的战场杀伐的,而非是那些纸上谈兵的俗物。
这样看来,自己父亲对于提拔之人,也有着很深的考究。
“这是,小公子吧?”
几人走近后,看到姜维,先是莫名沉默了一下,但很快便是有着一人笑着开口道。
“嗯,我儿子,刚从冀县过来。”
姜囧点点头,看了一眼姜维,也没过多介绍什么。
“你们好,初次见面。”
姜维笑着扬了扬手,算是打了招呼。
几人有些意外,只觉得这位小公子还挺有礼貌,便伸手回了一礼。
“各位请坐吧,对于剿匪,我父亲有些话不便开口,就由我来代劳了。”
此话一出,那三人更意外了,彼此面面相觑。
他们突然被叫来,却是为了见一个小孩,实在有些摸不清状况。
但姜维可不管那些,为了尽快入局,他没有任何时间可以用来浪费。
见几人有些蒙圈,姜囧也是不自觉笑了笑,在一旁说道:“你们就坐吧,他想说的,也就是我想说的。”
闻言,几人这才各自落座,只是面色还是略带一些古怪,盯着姜维使劲看,似乎想察觉什么端倪一般。
“我先介绍一下,这三位,分别掌管军中骑兵,重甲,以及步卒,上阵冲杀都是他们顶在前头,功劳很大。”
姜囧简单介绍了一番。
姜维闻言,眼眸不可察觉的掠过一道神光,似是有些意外之处。
但他并未表露,而是笑着说道:“我从小就对军营充满向往,能见到三位前辈,是我的荣幸,这次前来,也是想对剿贼一事,做些请教。”
姜维身为小孩,说话间却是条理清晰,并且非常照顾人的听感,三人感到有些错愕,但还是笑着对姜维点了点头。
“英雄出少年啊,公子如此年幼,就对军中之事这般上心,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有一人恭维。
姜维恍若未闻,只是摇了摇头。
“我比起父亲,还差得远呢,不懂的地方太多,特来请教各位前辈,见笑了。”
“呵呵,公子过谦了,还请讲吧。”
闻言,姜维也不在卖关子,直说道:“第一个问题,这贼,是非剿不可么?”
此言一出,本平和的气氛顿时变了变,姜囧视若无物,只是站在一边。
“公子,剿贼除匪是天经地义之事,他们劫掠百姓,扰乱安宁,是非剿不可的。”
一人认真的回答道。
“哦?既然剿匪这么重要,甚至涉及到百姓能否安居乐意,那么曹司空,为何手掌百万大军而置之于外,反倒是去讨伐孙权,刘备之流呢?”
姜维笑问。
这个问题很尖锐,三人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连带着,看待姜维的目光都是变化起来。
他们好像,也不觉得眼前的姜维,是个小孩子了。
“难道说,刘备,孙权……是贼?”
他再度问道。
没人答话。
的确,若说贼,至少在名义和实际做法上,曹操才是最像贼的那一个。
他掳虐天子于深宫,挟之以令诸侯,这是天下人皆知的。
反观刘备,大汉宗亲,朝廷正统,不仅以仁德宽厚待人,甚至屡屡让徐州,荆州,仿佛只是将这些地方视作大汉故土,而非夺之弄权。
孙权也是如此,他执掌江东,那是因为传承,是正统的接手,另外,孙权从未朝外扩张,也没有主动攻打别人,只是坐守江东一隅。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曹操主动找起了两人的麻烦,意图以彻底歼灭……若这般论调,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是所谓的除暴安良,还是说,扫除一切他称帝的障碍?
见他们迟迟不说话,姜维笑了笑。
“看来,你们不认为孙权刘备之流是贼,但你们屈身于我父亲之下,其实也就是曹操麾下,那么也认为曹操不是贼。”
“如果都不是贼的话,那些山贼,应该也不算是贼,你们说……对吗?”
这话略显牵强,但三人却是一句辩驳之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曹司空放着明贼不剿,却是齐整大军,劳耗百姓攻打江东,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呢?
这是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所谓的贼,只是一个名号而已,首先我们知道的一点,他们是人,在被安上贼这个名号之前,他们是人,是普通人,也就是平民百姓,那为什么他们会成为贼,是为了生存。”
“当初黄巾起义,大汉朝廷将其称之为国贼,是叛徒,或许没错,但本质上的黄巾军,其实就是平民百姓,是大汉的百姓,站起来要推翻汉廷,这能是因为什么呢?”
姜维继续说道。
“是因为生存,是因为汉朝不顾百姓死活,四地干旱,颗粒无收,民不聊生,却无一人能把这些人所拯救,所以他们组织起来,发动黄巾起义,本质上是为了活命,是因为他们的生存空间被无限制的挤压,已经到了马上要死的地步了,而不得已为之。”
“如果是一个好的朝廷,能够让民众吃得饱饭,能在干旱时拔得出粮进行救济,面对这样的朝廷,平民百姓们,为什么要反呢?凭什么反呢。”
“这些山贼,也是一样的道理,如果他们能活命,能有生存空间,他们为什么要违背朝廷,跑到大山上去当一个贼呢?”
此时,三人已经听得怔怔入神,他们从未这样去思考过一个问题,直达本质。
虽然其间道理略显晦涩,但很明显,是有迹可循的。
“所以,我最后一个问题,这贼……是真的非剿不可么?”
姜维笑了笑,落下最后一个,也是第一个提问。
此时,三人再也找不到辩驳之理了,看着那张清秀稚嫩的小脸,有些悻悻。
他们被一个小孩,怼得哑口无言了,关键是,内心还有些倾向于他说的都是对的。
这就很可怕了。
这样一个年纪的小孩,居然能具备这种境界的思维。
这真的是聪慧和天赋能解释的事情么?
关于这一点,姜囧也有着同样的疑问,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的儿子,姜维越超乎寻常,他脸上越有光。
“那小公子的意思是?”
半晌后,其中一人问道。
“很简单,这贼,不剿,而是收编,能成为山贼的,多少都有些力气和血性,因为他们不甘于被压迫至死,还懂得联合起来反抗,寻个生存之道,这对于乱世而言,是必须的品质。”
姜维淡淡道。
“收编?”
闻言,三人一时面面相觑。
“事实上,我来冀县的途中,遇到了一伙马帮的山贼,他们并没有害我,只是夺了些钱粮。”
“我跟其中一人建立了联系,若不出所料,近两日,他就会带着愿意投诚的马帮成员过来,到时候,我们将他们接纳收编,不仅可以扩充军力,也能以他们为例子,持续收编马帮剩余的人,甚至是其他山贼和盗匪团伙。”
这个提议很新颖,毕竟没几个人会想到去收编以劫掠为生的山贼,潜意识中,就把这些人打成了不好管控的坏人。
但从姜维的话语,他们察觉到了可行性。
“很好的提议,我认为可以。”
有一人赞同的说道。
“嗯……但还是有个问题啊。”
另外一位踌躇了一下,在姜维的注视中缓缓开口。
“收编之后,军力是扩充了,可是粮怎么办……还有管理。”
这是个很直接的问题,多一个人,也就意味着多一张嘴吃饭,在粮食本就不多的情况下,太守府估计也不愿意掏出额外的粮食来扩充天守营的军力。
如果太守府不掏这个粮,他们该去哪里弄呢?
姜维面不改色,事实上,他早就想了这个问题,并且也没有太多的头绪,但他知道,收编一事,绝对不能停,哪怕没粮,也得把人招过来,再然后走一步算一步。
实在不行,他直接把太守府粮仓劫了也成。
这些山贼,要的就是能填饱肚子,能活命,只要满足他们这一点,别的都好说。
“是个问题,我也有了应对之策,到时候再说吧。”
姜维站起身来,淡笑道,似是胸有成竹。
见状,三人也不好多问,各自客气的拱了拱手,这次会面,他们再无一人敢把姜维当小孩了。
待的他们离开后,姜囧直接窜到姜维身边,一把将之抱了起来,还狐疑的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
“怎么啦,爹。”
见状,姜维有些无奈的说道。
“哦,没事,我看看自己那宝贝儿子是不是被掉包了。”
姜囧说道,只是那目光之中,略带调侃。
姜维没好气的捏了捏父亲的手背,这才被放了下来。
“爹,我和你说的那些,可不是开玩笑的,虽然我还小,但我一定会通过自己的方式,去终结这荒唐的一切!只要你能支持我。”
他说道。
姜囧微微沉默,半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他揉着姜维的脑袋,轻声道:“放心吧,阿鸳,无论怎样,我都会站在你身后。”
之后,两人聊了聊母亲的事,便是散了。
姜维没睡在军营中,而是来到了军营外不远搭起的新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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