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捷径（上）

“运势”，我曾认为这是天底下最虚的东西，它只不过是时间、地点、环境等因素所结出的果子罢了，但如今，我说不准得跟“运势”兄弟说声抱歉了，因为你的确能够为我所用，至少现在是这样。

——9月7日

灿烂的阳光铺洒大地带来勃勃生机，日光透过稀稀疏疏的绿叶与树梢，将光影送向地面去与随风舞动的绿茵们玩耍，阴影时远时近时长时短，像是与它们展开了捉迷藏的游戏。现在已是临近正午，可在森林的某一头，却仍有一位少女正躺在床上，满脸烦闷。她曲肱散发着，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这也难怪，一大早下来她都没吃些什么，正午了也不准备做饭，双目之下还附着着显眼的“黑色眼底”。

果然昨天安杰罗的事情还是令她有所顾虑，即使自己有多么愚钝，还是能够察觉到对方身上的细微变化，而那异样的违和感也正是她寝食难安的源头。迷惘之际，克莱尔无意中望向了悬挂在墙上的时钟，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浪费了一昼一夜，于是她直起身子，下床洗脸去了。

洗完脸后的克莱尔，抬起头注视着镜子中疲惫不堪的少女，不禁发出了叹气声。她重新回到卧室，将一条微湿的热毛巾敷在了自己干涩的眼睛上，随后让在床上摆成了一个大字，咬了咬嘴唇，随着身体与大脑的愈加放松，逐渐进入了梦乡。

……

“不要啊！请你们放过这个孩子，求你了！”

“英雄梦？留着死后慢慢做去吧。”

“真讽刺啊，下辈子可别在逞英雄了。”

“人是没有资格去反抗命运的，但是有资格去主宰别人的命运。”

“弱肉强食，这就是这个世界亘古不变的规矩！”

……

“不要啊！”

从梦中惊醒的克莱尔身体猛地一下从床上弹起，大口地喘着粗气。她苍白面孔上的那两道泪痕，也不知是不是跌落在她腿上的那块已经凉掉的湿毛巾所留下的；湿润的长睫毛下是无神空寂的瞳孔，呆滞地凝望着眼前墙壁；本能地抽出右手后死死地握住了胸前的十字吊坠，同时用她的犬牙抵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就这样一直保持到她急促的呼吸声平静下来为止……

“咚咚！”

熟悉的敲门声再一次打破了沉寂，昨天的混混刚受过教训，按理说是不会隔天就卷土重来的，那这敲门声又会出自谁的手呢？克莱尔没时间也没精力多想，顺手拎起身边最近的黑色长袖与褶色长裙穿上，然后在镜子前抖了抖身子，披散着长发，就这样小跑至了玄关处打开了房门——

“安杰罗！你怎么来啦？”见门外的来客是安杰罗，克莱尔那原本就没多少的警戒心刹那间是彻底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她仿佛蕴含着浩瀚星海那般闪闪发亮的双眸。但这也难怪，究其原因的话，安杰罗也毕竟是除她已故的双亲外，当下仅剩的那两个倚靠之一了。那些年的青梅竹马，如今的他在克莱尔眼里早已和亲人一样了，更或是夹杂着其他的情感也说不定。

“我—”

“咕噜噜—”

安杰罗才刚一开口，就受到了来自克莱尔强硬的抗议，毫无征兆地将其打断了。

“唔！”克莱尔原本似樱花般粉红的脸颊，因为这份失态所带来的羞耻感而又润了几分色，她死命的抿着嘴唇好似用尽全身力气那般，妄图掩盖住自己的尴尬，随后又在慌乱中用双臂捂住了自己的小腹，显露出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

看着眼前克莱尔这般羞涩又带点尴尬的模样，安杰罗没有多言，好似眼前的风趣场景早已是司空见惯了，只是叹了口气后便转过身去，淡淡地留下了一句“走吧”，就朝着街道的方向漫步而去了。

看着安杰罗渐行渐远的身影，克莱尔更着急了，连忙抬起头问道：

“你，你要去哪啊？！”

“去吃饭，你要来的话顺便把酒也带上吧。”

来不及多问，克莱尔急忙冲回到卧室甩手抽起了她床头的白色上衣外套，再从厨房顺上了一个方形的铝制酒瓶后，一把甩上房门，追赶安杰罗的身影去了。

……

（去城镇的路上）

“话说你有钱吗？”

“有工作肯定就有收入啊，你是傻瓜吗？”安杰罗从口袋中伸出右手，压住了他鸭舌帽的前沿冷声应答道。

虽然安杰罗昨天刚告诉自己有稳定的收入与工作，但显然他略显瘦削的脸颊并不能支撑住这些说辞，因而出于担心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生活一定过的很拮据吧，这顿饭还是我请他吃好了。”克莱尔在心里暗自念叨着，心底里不由自主地涌上了对安杰罗的怜悯之情。而安杰罗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果然，最难骗的还是她吗。”他在心里想着，手不觉的抽搐了一下。这是在几年辗转中养下的一个臭毛病，每当这种时候就条件反射会想来支烟，但因为是在克莱尔的面前，所以还是克制住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左右，岔开了早晚高峰的街道并没有因此变得冷清。吃过午饭的人，现在大都藏匿在他们专属的那个角落里饮酒享乐；而吃不起或吃不了午饭的人，则如同一群群微不足道的蛀虫一般，蠕动在街道的每一条巷子中。但即使这样却也依然没有影响到这条街道的繁华与热闹，在这所城镇，不，应该用在这段时期更为准确吧，“灯红酒绿”并不是夜市才有的专属名词。

克莱尔一路跟随着安杰罗的脚步，经过长途跋涉之后，最终在一家外表看似十分朴素的餐馆门口停下了脚步。可能克莱尔没什么影响，但其实这是昨日她给安杰罗送行时中途路过的一家餐厅，当时店门口还躺着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老酒鬼，口齿不清地发着酒疯呢。

安杰罗走上前去，用右手缓缓推开了餐厅门口的木门。

“吱——”合页上发出的嘎吱声，提醒着老板客人的到来，他往门口的方向扫视了一番，目光在二人的身上大约停留了一秒钟的时间，在这种时间，这种地方，安杰罗他们这样的人真可谓是“稀客”，毕竟这里本就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但老板只是瞥了他们一下，随后又低下头来忙活手头的事务去了，一副没有要赶他们走却也没打算要招呼他们的意思。大概是认为“他们只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吧”。而且有客人上门，白送的生意又有哪个白痴会拒绝呢？

克莱尔一进店，就用好奇又略含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四周——这家店的店面不大，但也算不上小，看起来有个一百来平米的样子，整家店呈一个长方形；从大门进来以一条直道为主干一路通往底边的一扇小门，左边就是柜台，右边则是一张张淡黄色的长木桌和和棕褐色的等长沙发，应该是给客人休息和吃饭用的，还可以透过沙发旁的玻璃来观赏外面的风景，总体上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个比较舒适的地方了。而就在克莱尔在打量这家店内部的同时，安杰罗却偷偷地压低了帽子，径直往里面走去。走道虽然不是很宽，但一次性过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本该是这样……

“臭小子，你没长眼是吧？！”

安杰罗意外的直冲冲撞向了里面正往外走的一位男子，对方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留着一个“地中海式”的发型与满脸的络腮胡，里面穿着一件棕黄的打底衫外面则是披着褐色的皮夹克，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不好惹的感觉。他显然对安杰罗这样冒失的行为充满了不悦，怒火攻心的狰狞面孔像是被囚禁的雄狮那样，他把安杰罗雪白的衣领揪得死死地，恨不得就这样一直勒到他喘不过气为止。旁人听到了这粗犷的怒吼声后也纷纷把目光聚焦过去，但因不想和黑手党的人起冲突，所以对此暴行也都只是默不作声地围观着，看个乐子凑个热闹罢了。

“抱歉，你这顿饭我请了，还请你见谅。”

面对排山倒海般气势的压迫，安杰罗并没有变得惊慌失措，反倒是面不改色，如同止水那样平静，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的钱包中摸索出一沓钱塞进了对方的口袋里。

对方收到了来自安杰罗的赠礼后，原本紧缩的眉头也渐渐松弛了下来。其实他本就没打算得寸进尺，在这种地方把事情闹大的胆子一般人还真没有，如今得了便宜，见好就收才是最佳选项，而对方也是深知这个道理。他甩开拽着安杰罗的手“下次注意点！”——扔下了一句流程式的警告后，迈着悠闲的步调离开了这家店。，原本压抑的气氛也因为大门合上的“吱吱”声而又轻松了起来。

安杰罗站稳身子后，随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褶皱的衣领，就很自然地走到身旁最近的座位坐了下来。克莱尔也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加快步伐走到了安杰罗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把遮蔽灵动双眸的帷幕彻底掀开，黝黑的细长睫毛下是克莱尔瞪得顶大的瞳孔，她用疑惑的目光盯着眼前的少年，有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而坐在对面的安杰罗此时是脸不红心不跳，淡定自若的样子与克莱尔行程鲜明的对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褐色的皮革钱包，细数着里面的余额，丝毫没把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当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