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陛下之罪

第十章陛下之罪

朱元璋很委屈，非常委屈。

他出生于微末，从一个小小的乞丐到九五至尊之位，这其中经历了很多，吃过很多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也正因如此，他对于百姓是非常看重的，大明的赋税很低，对贪官的监督非常严格，朱元璋身为皇帝同样非常勤勉，因为他想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吃上饭。

他不想曾经那个连父母死了都没钱安葬的朱元璋的影子落在每个大明百姓头顶，所以朱元璋一向把自己和那些贤君明君做比较，他觉得自己不比他们差。

每天卯时，他准时来上朝，风雨无阻，生病了也会强忍着过来，迄今为止从未有一天中断过，每日处理奏章，直至深夜才会歇歇，他对自己的子女，皇亲国戚，严格要求。

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马三刀犯了错，他没有姑息，而是命人彻查，不日就要将之斩首。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自认为已经在任何角度都找不到错误的君王，如今却被自己非常欣赏的后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弹劾了。

朱元璋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马明轩，脸色铁青道：“马明轩，你……”

“你放肆！！”

即便马明轩这几天表现很好，即便朱元璋很宠爱马皇后，此时他的内心也很是愤怒。

因为马明轩这轻飘飘一句话，是对他过往一切付出的否定。

朝堂上，文武百官也用一个看死人的目光看着马明轩。

有人惋惜，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不明所以。

从这几天的表现来看，马明轩明明是个聪明人，可就是这么一个聪明人，做出了一件吃力不讨好，并且根本没有必要的。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

“马明轩，你说，朕怎么了！”

“你为何要弹劾朕？朕有何错？”

“你这个胆大的臭小子，这几天弹劾了几个人，是不是觉得没人能管得住你了，你连朕都敢弹劾……”

“你说，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朕不打断你的两条腿，给你长点记性。”

朱元璋气急。

在龙椅旁走来走去，指着马明轩神色扭曲的开口。

他还能忍着听马明轩给他个交代，已经算是脾气好了。

要不是因为马明轩这几天表现不错，再加上他又是马皇后唯一的亲人，换个人来，估计朱元璋都懒得听任何废话，直接拖出去砍了。

我为了百姓，惩治贪官，和满朝文武的关系如此僵硬，轻赋税轻徭役，每日勤勉处理政务，不敢有片刻懈怠。

私德方面，也从不大张旗鼓的选妃，不好酒不贪财，一个帝王做到这种程度上，几乎没有任何私心，古往今来有几个帝王能做到？

就这你还要弹劾我，朱元璋表示我太委屈了。

“陛下，臣弹劾陛下，罪有一！”

然而面对朝堂主诸公怪异的目光和龙椅旁大发雷霆的朱元璋，马明轩依旧神色平静，眼神古井无波。

他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抬起头来后大声开口。

“陛下此罪为，苛政！”

“陛下，您可知道马三刀为何要贪财？”

朱元璋阴沉着脸，怒声道：“苛政？好一个苛政！”

“你是想说马三刀之所以贪财，是朕给他的俸禄太低了？”

马明轩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扫视了文武百官一眼，朗声道：“陛下，不仅是俸禄，您在其他方面对这满朝文武都太苛责了！”

朱元璋怒极而笑。

“好，好你个马明轩！”

“我本以为你在朝堂上不惧权势，敢于说真话，没想到你也和许多人一样愚不可及！”

“我为什么压榨朝堂诸公的俸禄？还不是为了天下百姓能多一口饭吃，你可知道给他们多加一两银子的俸禄，这一两银子若是给了一户普通农人家，够他们吃穿用度多少年？”

“你也是在外流浪受过苦的人，怎么，现在成了皇亲国戚了，就忘了以前的苦日子了？居然为这一些享受荣华富贵还不知足的人说话？”

显然朱元璋非常不认同马明轩的话，马明轩的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他。

但马明轩今日敢在金殿上直接弹劾朱元璋，又岂能没有准备？

他好整以暇的站起身，平静道：“陛下，恕臣不敢苟同您的苛责之理。”

“再陛下责罚臣之前，请恕臣说说这几天臣的见闻！”

马明轩目光又落到了大臣之中宋濂的身上。

他指着宋濂，轻声道：“陛下请看，宋大人如今，是天下文人的表率，官居三品，天下读书人谁不识宋公之名？”

“宋公同样起于微末，一直陪伴在陛下身旁，替陛下出谋划策，一直到今日，陛下登临大宝，宋公同样号召天下读书人要忠君爱民，为国奉献！”

“宋公年纪不小了吧？他的儿子都三十有余了，他每天跟陛下一样勤勉，在朝堂上殚精竭虑，在国子监废寝忘食，在翰林院绞尽脑汁，这数年来，不知道为我大明培养出了多少肱骨之才，桃李满天下，我朝文人，未有能出宋公其右者！”

宋濂站在一旁，神色有些错讹。

看着滔滔不绝的马明轩，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马明轩不仅没有参他，反而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肆夸奖他。

这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此时场上气氛微妙，他也不敢有什么其他表情，只是低着头默默听着，心里有些动容。

“敢问陛下，像宋公这样的人，年纪已经这么大了，为什么不退居幕后，享受天伦之乐，而是继续奋斗于朝堂之上？”

“难道是为了钱吗？宋公俸禄何其微薄，身为三品官，每年俸禄不过一百五十两银子。”

“还是为了权势？陛下对百官监察严格，心里自然清楚宋公有没有过以权谋私的行为。”

朱元璋看了一眼下方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宋濂，哼了一声道：“宋大人的对我大明的奉献朕自然看在心中，这与你弹劾朕有何关系？”

马明轩直视朱元璋恼怒的双眼，问道：“敢问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陛下可否知道，宋公之字宋璲，每个月都会去喧闹的街道上卖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