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节

在晨光熹微之中，卓盛元沉睡得如同置身于幻境，甜蜜至极。直至金乌高悬，天际霞光万道，她方才悠悠转醒，眼波流转，瞥见身边之人仍深陷昏迷之中，姿态未改，静若雕塑，令人心生凛然。她不禁轻探其鼻息，幸好，尚有一线生机。

昨夜，身心俱疲的她于昏暗中未曾细观此子容颜，然今日曙光映照，方才发现这少年容颜清俊，肌肤胜雪，宛如冬日里的一朵傲雪寒梅，令人心生爱怜。

此时，市井的喧嚣伴随着卖胡饼小贩的吆喝声传入屋内，卓盛元的腹中顿时响起饥肠辘辘的奏鸣。她匆忙下床，推门而出，决心先解决眼下的温饱问题。

王屠夫之子，王小二，正端坐门边，手中把玩着一块白糖糍粑，却未品其味，低首专注于地上的蚁群。林芳洲好奇心起，走近细看，原来看他玩弄着蚂蚁搬运糖粒，乐此不疲。

卓盛元喉头滚动，不禁吞了口唾沫。“王小二，”她轻唤，眼前的少年，家中两位兄长早夭，若长兄尚在，怕是与她年岁相仿。

王小二体态略显丰腴，听到呼唤，抬起他那圆润的面庞：“卓大哥，看，蚂蚁。”卓盛元逗弄他道：“小二，这糍粑可是铁拐子那买的？”“嗯，他的白糖糍粑最是美味。”她故作神秘：“我见铁拐子撒糖于蚁窝，蚂蚁争相搬运，他急了，连蚂蚁带糖一并收拾回去。”闻言，王小二眉头紧锁，看着手中糍粑，神色复杂。

卓盛元指向糍粑上的黑点，“看，那可是蚂蚁？”王小二疑惑：“哪里？”她逗他，“这里，来，我帮你挑出来。”单纯的小二将糍粑递给了她，而卓盛元接过糍粑，毫不犹豫地咬下了一大口。

待王小二恍然大悟，已为时晚矣，他放声大哭，引得王屠夫提刀而出，卓盛元却已捧着糍粑，笑逐颜开地逃离了现场。

糍粑下肚，卓盛元心中有了些底。她漫步于街头，思忖着如何查明那孩子的来头。心中矛盾重重，既想借此获利，又恐功劳被夺，她深知需先摸清对方底细。

于是，她踏入消息最为灵通的赌场，围观牌九之战，虽心痒难耐，却因囊中羞涩，只能在一旁过过眼瘾。

旁敲侧击，卓盛元并未打听到有关孩子走失的消息，遂心生一计，决定亲自散布流言。

她轻碰身旁之人，故作神秘：“听说没？”待引起注意，她便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铁拐子捡到孩子的传闻。

不久，赌场内外无人不知此事。卓盛元料想，不久便会有寻子的消息，她且观其变。

下午，铁拐子经过赌坊，被人问及捡子之事，他笑答，若真捡到孩子，定将其藏于神仙难觅之地。众人嬉笑一番，却不知，这笑谈已暗中生根发芽。

日落西山，卓盛元饥肠辘辘，拦住一化缘的小和尚，以救己之命，胜造七级浮屠为由，求得一碗粥。小和尚虽不习惯被索要，但终究心软，施舍了一枚铜板。

卓盛元得了粥，想起家中尚有一人待哺，遂将剩下的一半粥携回家中，不顾礼节地喂养那孩子，竟奇迹般地令其存活。

夜幕降临，卓盛元再次沉入梦乡，她的心中，早已绘就一幅未来的图景。

曙光破晓，轻抚窗棂，携着梦的尾声，卓盛元缓缓睁开双眼。首先跃入视线的是一对宛若黑曜石般璀璨的明眸，清泉般透明，轻轻颤动的长睫宛如晨光的细语，轻柔地触碰着心灵的幽深。

意识如春水荡漾，她兴奋地一跃而起，掌心轻按在他坚实的肩头，急切地询问：“你是何方神圣？你家在何方？让我指引你归途。”

他徐徐挺直身姿，那对漆黑的眸子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她，沉默不语。

“嘿，你能启唇发声吗？”

周遭一片静谧。

“我的话，你可理解？”

仍旧是一片沉寂。

“难道是跌撞间失去了言语？”卓盛元好奇心起，凑上前去，细细打量着他的容颜，而他毫无阻抗，任由她审视。

片刻的端详后，困惑不解的卓盛元猜测：“难道你天生便无法言辞？”

于是，她引领他至桌旁，以水代墨，在桌上书写了寥寥数语。得益于母亲幼时的教导，她识得些许文字。

她写下的问题是：“你是谁？”

他目光凝聚在那几个字上，若有所思。

按常理，这样一个出身豪门的贵公子，理应受过良好的教育，不该不识文字，他看起来也聪慧异常……难道真是意外所致？

正当她准备再次尝试与他沟通时，窗外突兀地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击声。

卓盛元高声应道：“谁人在外？有何要事？”

“是我。”

邻人王屠夫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晨雾传来，多年的邻里之情让她立刻辨识出来。

卓盛元没好气地说：“不过是一块白糖糍粑，你何苦追至我家？明日还你便是，何须如此小气！”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谁稀罕你的糍粑？再说，你便是想还，也还不成了……做糍粑的铁师傅，昨晚已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