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见对方神色慌张，以为是林平那边要来抓人了。
“什么乱套了，有话好好说。”
李达康来不及坐下，便站在沙瑞金的对面做报告。
“沙书记，你说这林平到底要做什么？他竟然成立了专案组。成立就算了，这也是正常流程，给侯亮平定罪也是应该的。”
“那不是很正常吗？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出事的人是侯亮平，又不是你。”
“沙书记，你不知道，这林平做事不按套路来啊，他竟然用了我手下的一个人，叫孙连城，任命他为专案组的副组长。”
“这……这不是瞎胡闹吗？”
沙瑞金听罢，倒吸一口凉气。
“孙连城？那个被你批为不作为的光明区的区长？”
沙瑞金对此也是有所了解，丁义珍跑路，背锅的人就是孙连城，因此对此有一些印象。
“是啊，我真是想不通了，他林平是不是在故意针对我，让谁来当这个专案组副组长不行，非要是孙连城？”
沙瑞金听完，也是一脸懵逼。
临平依靠地方官员来调查组织内部出问题的人，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让一个基层的干部来，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我之前就说过，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干净了，你现在倒是害怕了？”
“能不害怕吗？沙书记，你是知道的，丁义珍是我的人，是我提拔他做了光明区区委书记的，这些年成绩也算好，将京州的经济盘活，为我京州市带来了很大的利益。”
“但他惹事也是确实的，对此，我有责任，但不是很多。”
“这孙连城这几年被我批评过几次，我是怕他做了副组长后，挟私报复，将丁义珍的错误转嫁到我身上。”
李达康心急如焚的，说得更是涂抹乱飞。
沙瑞金让他先坐下来，并让白秘书给他倒了一杯水。
李达康无心喝水，尽管已经口干舌燥，但心急如焚也确实是淋漓尽致的。
“就因为这个？”
沙瑞金不相信，李达康这些年就只是因为丁义珍逃走这件事这么简单。
固然作为领导，心腹凡事，组织上可能会对自己做出调查，随便给一个用人不严，识人不明的罪名也就不了了之。
不至于像李达康现在这样，火急火燎，甚至是为此焦头烂额。
“达康同志，你没有说实话吧？”
“我……沙书记，我说的都是实话，这就是我的担忧。沙书记，我们得阻止这件事继续下去啊。”
“您不知道，现在孙连城已经带人去抓赵立冬了。这件事我也刚知道，着实是吓了我一跳。”
沙瑞金听罢，大惊失色。
原本还算镇定的他，此刻已经有些慌神了。
“你说什么？这才抓了侯亮平，现在又要对一个市长下手了？”
从抓住侯亮平到赵立冬，前后的时间并不长。
林平办事的效率可见一斑。
作为汉东省的一把手，下面出事，他是有一定的责任，甚至是有连带责任的。
侯亮平出事，他可以觉得那就是林平在拿对方来杀鸡儆猴，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
但对赵立冬下手，就说明情况没有朝着他预想的那样去发展了。
“是啊，沙书记，不能再让这件事发展下去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否则谁都逃不掉林平的追击。”
沙瑞金眉头紧锁，惊出一身冷汗。
这样一来，谁也不是安全的。
陈岩石无法保护他，钟老无法保证自己的女婿，在这广阔的汉东省中，没有谁会是谁的靠山。
打从林平到来，这一切的官场套路全都被打破了。
他们已经处在一个十分无序的状态中，人人自危，都在想着规避风险的办法。
可即便是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办法，在林平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毫无说服的效果。
抓捕赵立冬，也就说明了林平已经拿到了充分的证据。
前后不过一周，这样的速度令人闻风丧胆，叫人不寒而栗。
即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看到这样的效率，只怕也会哑口无言。
“孙连城好大的胆子，竟然越过我们去找到了林平做靠山了？”
“现在还要去抓捕赵立冬，他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不怕汉东省的天被他给捅破了？”
沙瑞金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吼道。
“沙书记，现在抱怨也没用了，我看不如赶紧找陈老商量吧。”
上次的羞辱，沙瑞金可是记得很清楚，他才不要在原地被摔倒两次的。
更何况上次之后，陈岩石勃然大怒，并放了狠话，以后都不要让他们去找他了。
···
京海市，这座繁华的城市，表面上一派生机勃勃。
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干净的街道，随处可见的白领，简直就是未来城市的典范。
但谁也不会想到，其中却是暗流涌动，处处都是杀机。
京海枪击案看起来似乎就这样过去了，新闻上也没有过多的报道。
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也都已经习惯了京海市委等单位处理事情的这种方式。
作为老百姓，他们改变不了什么，只能随波逐流。
此刻的京海市委中，危机重重，甚至都已经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孙连城针对赵立冬的调查，基本不是什么秘密了。
大家都不敢公开议论，完全是屈于赵立冬的淫威。
此时，办公室外面，王秘书匆忙过来，但在门口却停下来了。
他得到的消息是孙连城已经带着人过来，指名道姓地要抓捕赵立冬。
他几近崩溃，最近收到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想着这件事对赵立冬带来的冲击，他就感觉很心疼。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赵立冬在自己心里到底占据了什么样的席位。
做了最后的思想挣扎后，他最终还是打开了办公室的那道门。
赵立冬精神萎靡地坐在沙发上，桌子上放着的电脑放着的是市委对京海市的规划蓝图的动画片。
然而此时的他无心去关心这些东西，政治生涯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其他的，与他毫无利益相关都将视而不见。
“市长。”
王秘书走进来，神情呆滞。
然而这表情并没有被赵立冬捕捉到，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难以自拔。
“来了……”
“市长，我们……我们赶紧逃吧。现在还有时间。”
王秘书最终将心中那个大胆的想法说了出来。
逃走是现在最为明智之举，但能逃去哪里？这一点赵立冬早就想过了。
既然会实施抓捕；
出入境肯定被限制，根本就没办法找到交通工具离开这个国度。
逃去乡下，被抓也是迟早的事情。
还不如坐以待毙，看看能有什么转机可言的。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听到王秘书的话，突然就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孙连城已经带着专案组的人来了，现在就在路上，只怕没一会儿就到了吧。”
王秘书说完这话，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市长，怎么办？是逃还是坐以待毙，您说句话。我陪着您。”
一句我陪着您，让赵立冬颇为感动。
都这时候了，很多人都退避三舍，不敢亲近。
唯有王秘书却不离不弃，依然还在为了他的事情在奔走。
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
赵立冬和秘书的相处，早就超出了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如果说在临死前还有什么遗憾的，赵立冬和王秘书心中想得一定是一样的。
赵立冬此时除了惊恐便是害怕。
活命是一个人最后挣扎的体现，为了活命，不管是什么手段可以拿出来。
“对，对，我还有他，我还有他，你等着，我马上打电话。”
“来不及了，市长，再迟一会儿，人就到了呀。”
王秘书心急如焚地提醒道。
然而此时的赵立冬已经将最后的命运都押在了何黎明的身上，他要赌一把。
电话打通了，里面传来了何黎明的声音。
“赵市长，你怎么又打过来了，这样太频繁，会连累我的。”
“领导救我！救我！他们来拿人了！”
何黎明大吃一惊，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林平的行动速度也太快了。
“你说什么，他们行动了？不可能，不可能，你别吓我啊。”
“领导，救我，一定要救我，我只能靠你了。”
何黎明尽管同样很恐慌，但他还是保持着镇定自若的心态继续安抚对方。
“赵市长，你多虑了，我们政法委都没有得到通知，更何况时间这么短，他林平拿人，总得需要审批吧。”
“赵市长，你别急，我在，我会帮你的，前提就是不能将我的事情……”
赵立冬心乱如麻的，此时已经方寸大乱。
“何书记，你到底要怎么样才相信我，他们真的来了，王秘书已经打听到消息了。”
“王秘书？你那个王秘书能打听到什么准确的消息啊，他就是人云亦云而已。”
“我是政法委的领导，我都不知道，他就神通广大，已经提前知道了？”
何黎明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对方，甚至为了让对方冷静下来，做出了很多的承诺。
“一会儿我就去招待所找林主任，他看到我的面子上，肯定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殊不知的是，他连招待所的大门朝哪个方向都不清楚，更别说是连沙瑞金等人都见不到的中纪委主任了。
王秘书很是紧张，跑到外面去又查看了一眼，确定孙连城没有来，这才返回到办公室。
“市长，快点，我得到的消息是他们快到了，我们再拖下去就完蛋了。”
“不可能，你让那个秘书闭嘴，吵死了。”
赵立冬的左耳听着王秘书的话，右耳又将何黎明的话转进脑海中。
此时的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就在这时，他已经听到了走廊里皮鞋踩出的响亮脚步声正由远及近过来。
这种正义的脚步，让他恐惧到了极点！
不管是来的人到底是不是孙连城，都已经让他吓破了胆子。
在极度恐惧之下，他最终对何黎明失去了耐性。
彻底爆发！
“何黎明！你他妈的少糊弄我，老子告诉你，我完蛋了，你他妈也别想好过！”
“你……你竟然骂我？”
何黎明怎么都不敢相信，向来对他唯命是从的赵立冬，竟然勃然大怒，敢当着他的面呵斥。
“就骂你了，你当老子是三岁孩子。还是那句话，我要是完蛋了，你也别想好过。我手里有你的证据。”
说着，他将唯一可以保命的录音笔赶紧藏进了口袋中。
咣当！
办公室的大门被一脚踢开。
这声音吓得赵立冬浑身一激灵，手机差点都要掉地上了。
王秘书则惊恐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瘫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面对这一切，可当看到一群人进来后，他还是不敢独当一面。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孙连城和专案组成员。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王秘书惊吓过度，脸色煞白，说话都是哆哆嗦嗦的。
孙连城一身正气，眼神犀利地看向王秘书。
赵立冬意识到来人的身份后，吓得双眼突出，几乎都要掉下来。
他同样被孙连城等人的到来吓得魂飞魄散的，当即以为自己要被枪毙了。
这种恐惧笼罩在办公室内，气氛突然就变得十分严肃。
空气在凝固，呼吸都变得很急促，一种窒息的感觉油然而生。
针对王秘书的话，孙连城没有回答，而是转向赵立冬，直勾勾地就这样看着他。
“你是京海市长赵立冬？”
孙连城的声音洪亮，充满了整个房间，所有空气都在跟着颤抖，甚至连这墙壁都跟着在颤颤巍巍起来。
“是……我是赵立冬，京海市市长……”
赵立冬基本已经判定，自己的末日到来了。
就算现在何黎明跳到他面前，也无法阻挡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他惶恐、震惊、无奈，以往身上的那种朝气蓬勃，在这一瞬都烟消云散。
尽管还在这市长办公室内，但他依然觉得自己完全被整个天地给牢牢套住。
甚至已经看到了自己身在囹圄中的那种悲惨的下场。
绝望，在他脸上看到的全是绝望的神情。
即便是有王秘书在，此刻也回天乏术。
王秘书则一句话都不敢说，在这种正义的强压之下，说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
省委政法委大楼内，书记办公室中。
何黎明的电话还在手里，可以很清楚地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尽管孙连城还没有表明身份，但他已经从这种压抑的气氛中感觉到了危机。
“说话，怎么回事……”
赵立冬的震耳欲聋的沉默，让何黎明很是紧张万分。
但凡能发出点声音，他倒还没觉得什么。
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
“是不是他们来了？是不是专案组的人？”
“你说话啊，你倒是吭声一句啊。”
别说市委办公室内的气氛，就是此时何黎明的办公室同样已经被感染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紧张，是因为黄翠翠的事情吗？
仔细一想，好像也不全是。
真要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大不了就是被纪委调查，最后落个双规。
反观赵立冬，涉黑问题就已经说不清楚了，更何况黄翠翠的器官丢失，直接就指向了他的亲戚。
如此一来，赵立冬被纪委盯上，枪毙也是大概率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似乎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我是孙连城，中纪委专案组副组长。”
呃……
赵立冬果然还是听到了这句话，他期盼又极力阻止的那句话。
此时响起，是如此的震耳欲聋，如此的透彻。
仿佛一道闪电一样地击中身体，浑身都是酥麻的状态。
翁……
耳边嗡嗡作响，已经完全听不到别人的声音。
赵立冬双眼模糊，总觉得眼前的人不管怎么看都看不清楚了。
他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并试着让自己的耳朵可以听到，哪怕是一点声音也好。
但就是这样的场面，他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次，基本上他都是以主人翁的身份出现，没有什么压迫感。
可一个小小的孙连城，摇身一变，成了中纪委专案组的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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