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陆昭与李长生相对而坐。
一位是在人世间度过整整一百八十年的长生仙。
一位是不过十五岁，来到这个世界仅仅两三年的少年人。
李寒衣拎着两坛绿蚁酒走来，在李长生期盼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坐在了陆昭身边。
李长生就像是被飞剑戳中一样，一脸受伤表情。
徒弟大了，找了男人，就不跟师父亲了……
李寒衣根本不理会自家师父的哀怨，甚至还警告道：“师父你不要劝夫君的酒，他本来就消耗很大了，还被你狠狠折腾了一番！”
李长生跟陆昭大眼瞪小眼。
一个挑挑眉，好像在说“合着我刚刚那枚丹药喂狗了？”
一个无辜眨眼，“媳妇都发话了，我也没办法啊！”
李长生愈发悲愤，尤其是看到李寒衣贴心地给陆昭倒了碗酒，却没有管他这个当师父的时，更加痛心疾首。
陆昭笑了笑，抬手端起酒碗，道：“敬前辈。”
到底是李寒衣的师父，还是陆昭难得敬仰的人物，自然不能一直晾着李长生。
虽说刚刚李长生的那一剑把他折腾得不轻，但陆昭很清楚，李长生其实并无恶意。
那一剑说是出气，倒不如说是提携。
其中所蕴含的剑意倒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李长生要告诉陆昭一个道理！
将死之时，不可去想生死。
剑心纯粹，出剑方可一往无前。
只是让李长生没有想到的是，陆昭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竟是早早明白了这一道理。
陆昭以宗师境界硬接陆地天人的一剑，却没有丝毫畏惧，甚至还能还以颜色。
陆昭递出的那一剑，即便是李长生也要为之赞赏不已！
那一剑，李长生自问自己是递不出来的。
还有陆昭将断剑重铸的举动，便是将李长生所赠剑意悉数奉还。
既是感激李长生的提携，又在表明陆昭有自己的大道要走！
李长生的那句“后生可畏”，便是因此有感而发。
仅仅是宗师境界，就能硬接陆地天人的一剑，即便李长生那一剑未出全力，但即便如此，面对那一剑，就算是陆地神仙也要如临大敌！
哪怕眼界高如李长生，也不得不说一句，他在陆昭这般年岁时，是远远比不上眼前少年的。
更难得的是陆昭少年得意，身处云端却晓得脚下泥泞，实为不易。
乖徒儿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早早地将陆昭捞在手中。
李长生与陆昭碰了碰酒碗，道：“适才你那一剑，怎么看着还有几分太极真意藏匿其中，你跟张三丰那家伙还相识？”
陆昭点点头，那一剑他并未施展天下迎春剑法，而是跟李长生的那一剑一样，都是“新剑”。
李寒衣便将陆昭为俞岱岩医治，张三丰传授太极的事说了一遍。
李长生这才恍然，摇头道：“明明当初约好一同跻身陆地天人，可这家伙终究还是为红尘所累。”
陆昭笑道：“若是真人不是这般脾性，前辈又岂会与他一起行走江湖，互为知己？”
李长生哈哈笑道：“这话说得确是极有道理，当浮一大白！”
李长生端起酒碗，便将碗中绿蚁酒一饮而尽，一看就是酒国老手。
李长生抹了抹嘴巴，抬起袖子，开始掐指推算，恍然道：“原来还有这样一桩恩怨，难怪了。”
“那张翠山也算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此次返回中原，想来必有一场风波，怕是就应在那家伙的百岁寿辰之时。”
陆昭再次颔首，心中亦是感慨，难怪世人都道李长生乃是仙人。
不算则已，一算便近乎天算。
李长生问道：“你应了张三丰之邀，是想出手？”
陆昭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理所应当，更何况真人乃是我最为敬仰的武林前辈，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李长生点头道：“如此也好，那我就不露面了，都交给你了。”
李寒衣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但却没有发问，只是安静地坐在陆昭身边。
李长生看向李寒衣笑道：“不错不错，都已经是半步地仙了，这下可是把你大师兄都给比下去了！”
李寒衣哼了一声，被师父夸奖后的得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陆昭神色温柔，握着李寒衣的手轻轻摇晃。
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李长生目光颇为宠溺。
他座下有数位弟子，百里东君可传衣钵，也最是随他，但要说道最受宠溺，自然非李寒衣莫属了。
李寒衣有了可以托付依靠之人，算是了结了他的一大桩心事。
李长生目光又落在陆昭身上，竟是有些欲言又止。
陆昭察觉到李长生的异样，疑惑道：“前辈有话直说无妨。”
李长生略微沉吟，，没来由地道了一句，“三教根袛与武夫修力，如天地相分而不可合。”
陆昭笑道：“于我而言，无不可之事。”
李长生闻言眉头舒展，亦是露出笑容，道：“那我便拭目以待。”
有张三丰传授的太极真意，陆昭不仅将其完全领悟，甚至还青出于蓝胜于蓝，说明陆昭于修道一途修为不浅。
陆昭见到李长生，两次行礼，皆是拱手作揖，而非江湖中人的抱拳，儒家君子之风可见一斑。
山林中那一战，从头到尾尽被李长生收入眼底。
以剑镇压苏暮雨谢七刀，以拳捶杀苏昌河，可谓武夫修力之极致。
还有医馆开堂坐诊，悬壶济世，冥冥之中又与佛家慈悲救苦之心相契合。
李长生便确定，陆昭这是有意要兼修三教根袛，修“道”的同时更要修力！
所以李长生才有方才那句言语。
道与力不可分，但若想跻身山巅，就只能择一而行。
即便是李长生，看似也是道力同修，说到底还是选择了以力证道。
再比如张三丰，本就是道门中人，注定是要走三教修道之路。
陆昭却是要将三教根袛与以力证道融汇一身，可谓胆大包天！
李长生看向陆昭，虽然陆昭说得底气十足，但他着实猜不到陆昭到底有何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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