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这……
裴修大脑一片空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塌方的山体。
滚落的巨石堵住了山道，高高堆起，更泄入江中，砸出骇人巨浪。
那堆积的拦路巨石中，裴修还看到了不少山间野兽被裹挟着压至惨死的恐怖模样，只要一想到他们一行人若是刚才没这少年拦上一步也会如这些野兽般丧命，裴修便在后背浸出一层冷汗。
外界的异响终于让待在马车里的佩夫人也坐不住，带着女儿小心翼翼走出来。
“这是……！？”
“阿娘！”裴鸿煊赶紧上前，脸上带着震怖之色，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幕幕悉数告知。
与此同时，裴修也强忍着腿肚子打颤，缓缓起身，对沈星柯郑重行礼。
“多谢尊驾救命之恩，若无尊驾阻拦，裴某一家已魂归黄泉矣！”
“裴刺史心系天下，不该有如此荒唐的死法。”沈星柯眼底带笑，全然不在意身后不远处塌方的山体，“坐，陪我小酌一杯，稍后我送你们过去。”
虽然不知沈星柯要如何送他们一行人绕过那已经被堵死的山道，但裴修也没有去问。
高人自然有高人的行事手段。
注意到自己的妻女也下了车，裴修想了想，心中一动，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合该让尊驾知晓，这是拙荆裴杨氏，这是犬子裴鸿煊，小女裴文瑶。”
“夫人，鸿煊，文瑶，还不谢过高人救命之恩？”
裴鸿煊赶紧作揖，裴夫人敛裙屈身行礼，那小姑娘裴文瑶也羞羞答答地跟着母亲照做。
这大周的风气倒是颇有些类似沈星柯记忆中的李唐，男女大防不算太严，似裴夫人与裴文瑶这样的女子也能随意外出见上外男。
周遭那些家丁护卫们也纷纷抱拳轰然致谢，看向沈星柯的目光中又是畏惧又是憧憬。
他们这次跟着老爷赴任，竟然半路遇到神仙搭救，这说出去可是能吹一辈子的奇遇！
裴文瑶到底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行礼后一双眼睛眨呀眨，好奇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大哥哥。
“小郎君是神仙吗？”
沈星柯缓缓摇头：“我算不得什么神仙。”
他又抬眼扫向周围其他人，沉吟片刻，说道：“倒不好让诸位露于风雪……”
只见他双手在身前轻拍，一声脆响，众人便感到一股暖风袭来，那让沈星柯与风雪隔绝的无形屏障扩散，将周遭所有人都笼罩于其中。
“呀！好暖！”裴文瑶双眼亮晶晶，原本冻得有些难受的她惬意地眯起了双眼，笑着露出一个酒窝。
如此神异的一幕坐实了神仙的身份，哪怕沈星柯刚才没认，裴家人心中也认死了这一点。
裴修神色越发恭敬，他虽是读书人，自诩对鬼神需敬而远之，平日里也不语怪力乱神之事，但真的见了超出常理的一幕，也无法再保持一颗平常心来。
“尝尝吧，稍后我还有事要拜托裴刺史。”
“但请仙长吩咐！”裴修抱拳，对沈星柯的称呼又换了一个。
话音刚落，他便见沈星柯一挥手，自家那些家丁面前的雪地上竟出现了好几个酒葫芦。
“诸位赶了这么远的路，也请饮此酒暖暖身子。”言罢，沈星柯又似变戏法般，手中出现了一个晶莹剔透、毫无杂质的琉璃杯，杯中有着橘色的果汁，“小娘子不若试试这个，此非酒，想来你会喜欢。”
裴文瑶家教极好，第一时间看向裴修，眼里满是期待。
待到裴修颔首，裴文瑶欢喜地接过，捧着琉璃杯浅啜一口，旋即整张小脸好似放着光：“甜甜的！”
裴修也不再客气，路遇仙人可是莫大的机缘，更何况仙人还请他和琼浆玉液，这可是皇帝也没有的待遇。
那些家丁们更是一个个喜不自胜，虽然酒葫芦仅有三个，他们人数众多，一人饮几口倒也分得过来。
时人饮酒皆要温热，此仙酿却是冰凉，可一入口便有阵阵暖意自腹中生起，不稍片刻便周身热气腾腾，寒意尽去。
“好酒！”
“这就是仙酿吧？”
“某也算是喝过仙酿的人了……哈哈！”
家丁们各自欢喜，裴夫人也带着儿女坐在了丈夫身侧，主动替沈星柯斟酒后，又替自家夫君满上一杯。
裴修饮了一口酒，又尝了下酒菜，只觉入口之物美味异常，远胜自己以往所吃过的任何珍馐。
沈星柯看的暗暗点头，这大周方方面面都神似他记忆中的大唐，诸般吃食也是如此，少了从宋代才开始普及的诸多调料与烹饪技法，更没有工业生产下的大杀器味精，饮食一道上，随意几道小菜就能震住这位堂堂朝廷大员。
不过裴修到底阅历丰富，也不怎么贪口腹之欲，没几口便心痒难耐地问道：“不知仙长还有何指教？”
沈星柯想了想，问到：“裴刺史此行可是去襄州上任？”
大周最高一级行政区划一如李唐，称之为『道』。
一道最高长官称之为按察使、采访使或观察使，因为管辖区域过大，所以大多是虚名，对下属区域的各级官吏管控实权并不大。
不过随着时代进程演变，这一级官员的权柄逐渐由虚变实并逐步扩大，最终成了鼎鼎有名的——节度使。
山南东道下属州郡共十八个，襄州便是山南东道的治所，作为即将赴任的襄州刺史，裴修身上自然也挂了个山南东道观察使的虚职。
裴修答：“正是。”
“如此便好。”沈星柯颔首，旋即语出惊人，“三日后，戌时六刻（20:30），襄州东李家村，地龙翻身，河坝溃，请裴刺史早做准备。”
“当、当真！！！！”
裴修瞬间瞪大眼，面色惊骇。
“我言尽于此，还望裴刺史以百姓为重，请吧。”
言罢，沈星柯遥遥一指身侧，那冬日仅有片片浮冰的江水顿时凭空冒出阵阵刺骨白烟，一眨眼的功夫，河面便彻底凝结出一层厚实的冰层，足可供车马顺畅同行。
裴修呆呆地看着结冰的河道，再转头时，却见刚才还坐在自己面前少年模样的仙人已经消失不见，徒留下这一桌还冒着阵阵热气的酒菜。
抽了抽嘴角，裴修起身，郑重地对着刚才沈星柯所在的位置。
抖袖，作揖，行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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