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渐渐隐没入西边。
东方的天空呈现出深蓝色，点点繁星已透出辉光。
而在西边，残留的晚霞似乎仍不愿离去，但随着明月高升，它终究告别了这片古老的大地。
青龙观的虚玄子已经带着他的徒弟们下了山，遇见山脚下的人群也不离去，反而凑上来。
自从逢仙缘后，裴修对这些方外修行之人的态度也和以往有了些微妙的不同，得知虚玄子是寻仙而来，便让人将其唤至身前询问一二。
巫咸也带着一众巫觋在旁，个中有人面带不忿之色，似乎认为虚玄子这样的冒然上山会惊扰神灵。
“如此看来，道长也没能亲眼见到那仙人？”
裴修点点头，倒也不算意外。
仙是这么好遇的吗？
巫咸正掐着时辰，算到时间差不多后，出声道：“府尊，巫祷之仪的时辰要到了。”
“善。”裴修抚须颔首，“汝等先迎神，待仪式毕，本官再带李家村上下一并还愿。”
他也想看看，这些山民们到底能不能将神给请来。
月光清冷，穿透树梢，洒在太一祠前的空地上。
“迎神！！”
巫咸一声大喊，空地上，早已事先摆好的篝火堆顷刻便被点燃。
一名又一名巫觋踏着特定的步伐，手舞足蹈，每人手中皆握着一根火把。
他们依次来到篝火堆前，将火把探入燃烧的火焰中点燃。
火焰的光芒照亮了周围每个人的脸，也在地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后方的百姓中起了阵阵骚动，但骚动很快便平息，所有人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古老的仪式。
咚！咚！咚！
两侧，有巫觋开始用手敲响傩鼓。
十几名巫觋跟随着巫咸，弯着腰，目不敢抬，双手平举，端着各式各样的贡品上前。
他们口中齐声念诵着含糊不清的咒语，听在旁人耳中，好似某种能直达天穹，和神祇沟通的神言雅音。
“在赞美你呢。”
无人能看到的銮车悬浮在高空，黄蓉正双手扶着栏杆向下看去，便听到女娲笑着对沈星柯说道。
“这是楚地在很久以前的方言，现在没多少人会说了，也就渐渐演变成巫觋祭祀时专用的雅音。我敢打赌，他们自己都不清楚他们念叨的咒语是什么意思。好几个地方的发音都错了。欸！后世子孙不肖呐！”
女娲摇头晃脑，露出做戏般的痛心疾首状。
沈星柯负手而立，站在銮车上，俯视着下方手舞足蹈的人们。
内功有成后，他目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能清晰地看到那些人脸上的表情。
从郑重变成敬畏，再从敬畏变成狂热。
气氛逐渐感染了周围的普通百姓们，大多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有人更是跟着一起默默祈祷。
仿佛在这一刻，真的有神站在天上，向这片土地投来了祂的目光。
然后——
苍茫而古老的乐声响起。
伴着迎神曲，所有的巫觋都舞动了起来。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为首的巫咸，用抑扬顿挫的高亢语调，唱诵起了《九歌·东皇太一》的开篇。
“嘻嘻，没有女娲姐姐你唱的好听呢。”黄蓉笑嘻嘻地回头说道。
女娲扬起下巴，颇为得意：“那当然，太一是咱唱回来的，可不是他们唱过来的。”
沈星柯却是觉得，这种古老的巫祷仪式，和那巫咸并不算多好听的祝祷歌声反而带着别样的美感。
那是上古时期的人类，在文明孱弱之时用来向这片天地，以及他们幻想出的神灵祈求答案的殷殷期盼。
就像一个年幼的孩子在向父母寻求慰藉。
巫觋们披散开长发，舞姿狂乱，逐渐带上了一股原始的野性美。
少倾，独留巫咸一人站在篝火前，伴舞的众巫觋躬身退去。
旋即上前来的，是一名名身穿彩衣的候补灵女。
她们踩踏着舞步，每人手中皆抱持着类似箜篌的乐器。
比起沈星柯印象中那巨大的箜篌，这些箜篌却小巧玲珑，能直接被一人怀抱。
候补灵女们赤着足，舞步翻飞，彩群飘扬，指尖拨弄怀抱的箜篌琴弦，嘴里咿咿呀呀唱着有些类似侗族大歌的曲调。
“那是小箜篌，箜篌的一种。”女娲就像个解说员似得，嘴里嘚吧嘚不停，“真怀念呐，几千年前还是本女神教会那个时候还在茹毛饮血的人类怎么奏乐的呢。”
黄蓉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惊疑不定地眼神回瞅向女娲。
沈星柯大概给黄蓉解释一遍女娲在这个时代做过的事，小姑娘掩着嘴惊呼道：“那……那岂不是和真的神仙没有区别了？女娲姐姐真的是女娲娘娘？”
沈星柯也忽然想到，他们现在相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似乎这真的和神仙没有区别了。
“他们准备怎么选灵女？说是让东皇亲自挑选，总不能我跑下去指着当中一个人说‘这个我很满意，就她了’吧？”
“我觉得这个可以有哦！”女娲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怂恿着沈星柯亲自出场。
心下里，女娲眼里不断闪烁着数据流光：很好，主人已经开始潜意识将自己带入到太一中去了。
太一帝君当然不可能亲自出场，那样太掉份了。
女娲在嬉闹过后解释道：“看到篝火中间那个高高竖起来的旗杆了没？这火再烧下去旗杆就要倒了。”
“到时候候补灵女们会在篝火外面围成一个圈，旗杆倒向谁，谁就是灵女。”
隋唐英雄传瓦岗寨选皇帝是吧？
别最后给他选出个和程咬金一样五大三粗的家伙来。
黄蓉转了转眼睛，凑过来抱着沈星柯的胳膊撒娇道：“星哥哥，让蓉儿来玩……啊不，来选吧！”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女娲掏出来一个平板给黄蓉递上去，“天上有个隐身无人机，你看中谁了让无人机飞她头顶上开灯，灯光会直接照在她身上。”
“这天外神光一照，保准让那些人全都跪在地上一个也不敢抬头。”
“二十万流明强度的光照！而且不会出现散射，99%光线会被收束到一个人身上！”
“哼哼，都什么年代了还用传统方式选灵女？来试试我们的赛博显灵！”
两人这么一唱一和，竟是好似默认了沈星柯会同意一样。
当然，他也不反对。
只是……
“二十万流明！？”
“这种强度的光照足够在黑夜把一个山头都给彻底照得如白昼，你将这么高强度的光收束到一个人身上去，会死人的。”
女娲可不管，她甚至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太一陛下的太阳真火神光，怎么可能那么好消受？而且放心吧，我自有安排，不会伤了你的宝贝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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