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神君天恩

事实正如风云蕖所预料的那般，作为本地县令的董抚，与赴任不久的刺史裴修，早就提前知道了有百姓为逃兵灾疫祸，流窜入襄州地界，最后盘踞在紫山不愿离去的情况。

若是换了别的地方，董抚派些差役来就是，但紫山到底是特殊的，董抚不敢怠慢，连夜赶了过来。

前脚刚到，后脚裴修也跟着匆匆出现，这倒是让董抚嘀咕着：这府尊老爷为了巴结神君是不是太殷勤了些？

这倒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纵使没有太一神迹，裴修也会前来。

随行一道被带来的，还有襄阳城内的不少医者大夫。

连带着一起来的还有青龙观的道士。

虚玄子在拒绝了把自己师父嗑死的金汞铅丹后还能靠着一手以草药为原料的丹药活蹦乱跳至今，手上当然也有几分医道的真功夫。

不过作为道士，他此番前来却并不主要承担救人的职责。

闹瘟疫，要死人。

而死了人，自然需要做法事。

起坛做法，驱除疫灾也是他们道士的看家本事，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用。

明显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有睡好的裴修，脸上带着黑眼圈，眼底疲惫挥之不去。

他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强行打起精神，亲自主持起了对难民的安置工作。

左右随从几次欲劝说裴修远离这些难民，却皆被他呵斥退去。

“本官俸禄皆民脂民膏也！如今黎庶蒙难，生灵倒悬，本官岂可偷生！”

裴修眼神凌厉，他很清楚，如果没有自己在这里压着，董抚必然会图个省事，将这些难民圈禁在一处，要么等他们死绝，要么直到确认这些人全都没有患疫，否则不会放行。

有他站在这里，纵使董抚和一众差役们再如何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组织起难民们开始搭建草棚。

有医者们上前，开始为众人就诊。

裴修对吃官粮的人态度严苛，对这些民间医者却宽容许多，这些医者也非他强迫而来，乃是自愿跟随府尊前来救治百姓的。

也正因为如此，数量寥寥无几。

裴修更是亲自上前，见一小儿在母亲怀中冻得瑟瑟发抖，解下自己的长袍为他披上。

他行于难民间，痛心疾首，几欲落泪。

不远处的巫觋们面面相觑，最后巫咸长叹一声，也带着人上前开始帮忙。

这群难民在冬日长途跋涉而来，沿途不知死了多少，如今能抵达这紫山脚下的人也大多奄奄一息，指望他们在差役组织下自行搭建草棚，忙到天明也不可能完工。

有了巫咸率一众巫觋加入，原本还在观望，担惊受怕的山民与村民们也陆续参与进来。

本地百姓自是不愿这些难民盘踞在此，若是换了别处早就驱赶了他们，但太一神君显圣之地，他们唯恐自己这样做会惹来神怒，这才僵持至今。

有巫觋忙碌间，抽空回看远方的太一祠。

“灵女大人问卜怎还未结束？”

“嗯……等等？天上怎么有光！？”

夜空中，一团明光降下。

起初唯有几个巫觋注意到，但很快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自夜空而来的明光。

靠得近了，人们才看清，那不是什么明光，而是一架飞在天上的銮车！

“神……神仙！神仙显灵了！”

“太一爷爷！太一爷爷显圣！”

“神仙啊！救救我们！”

难民们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哭喊声，而裴修并一众忙碌的村民们则纷纷松口气，心中悬起的大石放下。

太一爷爷显圣了。

太一爷爷果然看到了这人间惨剧。

当銮车降下，风云蕖努力板着脸，面无表情走下銮车时，人们才发现降世的竟然不是太一神君，而是祂亲自挑选的灵女！

在灵女身后，更有一金甲神人随行，身高一丈，周身金光四溢，纵使在夜间也能让人瞧得一清二楚。

“这……这这这……天兵天将！天兵天将！”

虚玄子差点没将自己的胡子给一把揪下，他目眦欲裂地瞪着风云蕖身后的天兵1号，打着摆子，状若疯癫。

“这灵女竟然能驭使天兵！这是请神之术！请神之术啊！”

这当然不是请神之术，风云蕖也使唤不动天兵，但没关系，道爷已经是个成熟的道爷了，早就学会怎么自己说服自己。

原本尚在忙碌的巫咸赶紧带着一众巫觋迎上，以虔诚恭敬之态，俯身跪拜于风云蕖跟前。

风云蕖直到现在还心神恍惚，好似梦游。

当感受到周围无数人灼热的目光后，她回过神来，暗自咬着舌尖。

（我是神君的灵女。）

（我代表着神君。）

如此心中反复告诫数次，风云蕖朗声道：“神君法旨，着我领金甲神兵降世，驱疫灾，保黎庶。”

“凡此地善男信女，无论山民、汉民，亦或避灾而来者，皆可上前饮神药。”

“此药可保尔等免除疫祸。”

“神君更有天上仙方赐下，此方凡人亦可用，众医者须谨记仙方，按方医治后续避灾逃难而来之人！”

“余者须谨守神君五戒，可保诛邪不侵！”

“有违者，视同疫灾祸源，人神共弃！天地诛之！”

风云蕖身后，天兵1号踏步上前，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金色保险箱。

保险箱开启，靠得近的人分明瞧见，里面竟然摆满了整整一箱的仙药。

每一瓶仙药皆盛于拇指大小的琉璃瓶内，那琉璃瓶晶莹剔透，不见半点杂质。

神药且不提，光这一箱毫无杂质的琉璃瓶，就价值连城！

整个难民聚集地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直到许久，才有妇人大哭：“我的儿……有救了啊啊！！！！！”

这一声悲戚，让众人心中积蓄的情感似冲破大堤的洪水般宣泄出来。

风云蕖扫去一眼，见竟是白日间来太一祠求救的妇人，暗暗松口气。

还好，那个孩子……赶上了。

冰凉的晚风刺过风云蕖的脸，让她微软的身子再度绷紧。

缓了口气，风云蕖来到裴修身前，见裴修正要对自己行礼，她下意识欲出言阻止，随后想起自己如今代表着太一神君，便由得他了。

“本官代此地百姓，写过灵女大恩，谢过……神君天恩！”

见裴修神色真挚，灵女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些，又想起另一件事，旋即道：“裴府尊，神君还有一事令我办理，此事怕是还得裴府尊协助。”

裴修再拜：“敢不从神君法旨呼？但有所命，某任凭驱策！”

风云蕖当即将筑城一事，娓娓道来。

而听说太一神君竟然令紫山脚下的百姓结城，而且还是结一亘古未有的，连城墙都没有的城池，裴修疑虑道：“这……若无需城墙，余下之事到省心些，只是若无城防……”

古代筑城，耗资靡费最盛者，往往非城内房屋，而是那高耸城墙。

而若是没了城墙，这筑城倒是简单不少。

“裴府尊认为，神君脚下，何人胆敢放肆？”

裴修一愣，遂明悟，心中更是想到，若是能借此东风，或许还能保住襄阳城……乃至整个襄州从此不遭兵祸呢？

他大喜，长叹：“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