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
方才那震天动地的厮杀与爆炸，仿佛都成了上个世纪的幻梦。
江风呜咽，卷动着浓郁的血腥气，拂过洪都巍峨的城墙。
城墙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朱文正、蓝玉，以及数万明军将士，依旧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城砖。没有人敢起身，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呼吸。
他们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一种已经击穿了理智，直抵灵魂深处的敬畏与狂热。
他们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方才那神魔般的一幕。
一人，一拳，破万军。
一人，一喝，逼王投江。
他们共同的梦魇，那个拥兵六十万，几乎将大明国祚扼杀于摇篮之中的枭雄陈友谅，就那样……狼狈不堪地，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跃入了滚滚长江。
江面上，那道挺拔的身影依旧是整个天地的中心。
而那被陈友諒抛弃的龙凤旗舰，则如同一个巨大的、空洞的舞台，静静漂浮。
“噗通！”
陈友谅砸入水中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刺骨的江水瞬间包裹了他，将他从方才的恐惧中猛地拽醒了一瞬。
求生的欲望，再一次压倒了一切。
他水性极佳，这是他最后的依仗！
只要潜下去，潜入这浑浊的江底，借助黑暗与水流的掩护，他还有机会！一定还有机会！
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一眼，用尽全身的力气，手脚并用地向着江水深处潜去。冰冷的江水灌入他的口鼻，肺部传来火烧火燎的痛楚，但他不在乎。
黑暗，浑浊。
这给了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他能活下去！
只要逃离那个怪物的视线，他就能活下去！
龙凤旗舰之上。
朱棡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陈友谅消失的那片水域。
江水翻涌，很快便抚平了最后的涟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在那双洞悉万物的眼眸中，江水不再是阻碍。
水面之下，那个拼命下潜的狼狈身影，每一个挣扎的动作，都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神魂深处，无所遁形。
朱棡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那是一种神明俯瞰蝼蚁垂死挣扎的漠然。
“想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绝对意志。
“问过我没有！”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胸膛微不可查地起伏。
不是呼吸。
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层次的律动。
体内，那五颗已经彻底觉醒的巨象微粒，在此刻轰然运转！它们不再是单纯的力量源泉，而是化作了五个微缩的黑洞，疯狂地解析着周围天地间的至理。
【悟性逆天】！
这一刻，整片长江的水文，在朱棡的脑海中，不再是秘密。
每一道暗流的走向，每一处漩涡的成因，水与泥沙的配比，压力与浮力的变换……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最简单、最基础的线条与公式，被他瞬间洞悉，瞬间明悟！
他抬起眼。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照出的不再是江水，而是一个由无数法则构成的，可以被肆意拿捏的世界！
“吼——！”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象鸣，再一次响彻天地！
那尊高达百米的暗金色神象法相，凭空凝现！
它屹立于长江江面之上，身躯遮天蔽日，投下的阴影将大片的江水都染成了墨色。两岸的山峦在它的衬托下，都显得渺小起来。
洪都城内，无数刚刚从震撼中稍稍回神的百姓，再一次看到了这尊庇佑他们的“神明”。
这一次，不再有惊愕。
只有最纯粹、最虔诚的膜拜。
成千上万的人，自发地跪倒在地，朝着江中心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叩首。
神象法相，动了。
它缓缓地，抬起了自己那一只脚。
那只脚，如同一座从天外降临的山岳，缓慢而又坚定地抬升，遮蔽了天光。
它的目标，精准地锁定了陈友谅跳江的那片水域。
然后。
猛然踏下！
“轰隆——！”
这一脚，没有激起滔天的巨浪。
这一脚，没有劈开奔流的江面。
不。
它的结果，比那恐怖一万倍！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巨力，没有丝毫外泄，而是通过一种玄奥的法则共鸣，瞬间传递到了那片水域的每一个水分子之上！
力量，在传递！在震荡！
方圆千米之内的所有江水，连同江水之下，那沉积了千百年、厚达十余米的淤泥，在这一瞬，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彻底震碎！分解！
然后，被尽数轰上了万米高空！
这不是排开江水。
这是将一片区域的江水，连同河床，从大地上，硬生生抹去！
巨量的江水在高空被瞬间蒸发、气化，混合着海量的泥浆，形成了一朵巨大无比、遮天蔽日的恐怖蘑菇云！
天空，在这一刻暗淡下来。
紧接着，便是瓢泼而下的泥浆暴雨。
当那漫天的水汽与泥浆雨渐渐散去。
一个让城墙上所有人肝胆俱裂的景象，出现了。
那一片长江的河床……
干了！
奔流不息的长江，竟被硬生生截断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形凹陷！
光秃秃、满是恐怖龟裂的河床，就那样裸露在空气之中，散发着古老的腥气。
而在那干涸河床的最中心。
一个人影，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深深地嵌在龟裂的淤泥里。
是陈友谅。
他浑身裹满了漆黑的淤泥，七窍之中，正不断渗出混杂着泥沙的血液。
他没死。
但比死了更加痛苦。
那股力量贯穿水体，将他全身的骨头都震得粉碎，五脏六腑早已移位破裂。
他艰难地，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尊俯视着自己的暗金色神象，看到了神象那双漠然的、不含一丝情感的金色眼眸。
所有的枭雄意志，所有的求生本能，所有的不甘与怨毒……
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化为齑粉。
他的心理防线，被彻底摧毁了。
“饶……饶命……”
他的喉咙里发出漏风般的嗬嗬声。
“神仙……神仙饶命啊！”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驱动着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在干涸的河床上，对着那尊神象，对着那个从天而降的身影，疯狂地磕头。
一下，又一下。
将自己嵌进更深的淤泥之中。
朱棡的身影，飘然落下，站在了他的面前，纤尘不染。
他低头，俯视着这个曾经的一代枭雄，如今连蝼蚁都不如的东西。
“下辈子，别惹我。”
冰冷的声音，宣判了最后的结局。
“不！”
死亡的刺激，让陈友谅爆发出最后的回光返照。
他那双被恐惧与绝望填满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一丝疯狂的怨毒，那张满是污泥的脸扭曲成一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朱棡的方向，绝望地反扑而来！
朱棡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他只是平静地，抬起了手。
一拳。
轻描淡写地挥出。
拳头与陈友谅扑来的身体，轻轻触碰。
没有巨响。
陈友谅前扑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疯狂与怨毒，永远凝固。
下一瞬。
整个人，从内到外，寸寸湮灭，化作一蓬漫天的血雾，与周围的泥浆，混杂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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