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各有应对

第一百三十八章各有应对

“恬颖姑娘，你可对其他天策军所在的地方，有什么推测？”吕鸿鹄见恬颖很长时间不说话，于是出言问道。

“这连日来，最热闹的地方，当然便是他们的藏身之所了！”恬颖回答道。

吕鸿鹄闻言，脱口而出道：“石子岭？”

恬颖听了，也不答话，反而轻声哼道：“采石头？亏他们想得出来，难道他们真的以为，区区石头，便能挡住我们魔族的铁骑？”

吕鸿鹄明白，她这是肯定了他的怀疑：“我飞扬牧场，若想出其不意，进入关中，走卢子关是上上之选，穆宁笙在石子岭设伏，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此事，还要等更南面的惑星部回报，方才能够确定！”恬颖望了帐外一眼，开口说道。

吕鸿鹄闻言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话。

易行仑眼睛转了转，出言问道：“恬颖姑娘，是想看看南面斥候的分布？”

“易部主你可真是‘必有一得’啊！”恬颖看了易行仑一眼，有些怪异地说道。

“必有一得？什么必有一得？”易行仑皱了皱眉毛，不大明白。他身为飞扬牧场的三大元老之一，平常诸事繁忙，自然便看得少了些。所以他并不知道，《史记》中有这么一句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见到易行仑没有回嘴，恬颖抿了抿嘴唇，觉得有些无趣。

就在这个时候，帐外再次进来了一名惑星部的探子，他单膝跪地，做了同样的手势说道：“禀场主，南方斥候的分布，属下已经探明！”

“哦？快快呈上来！”吕鸿鹄连忙吩咐道。

那名探子站起身来，快步走上前去，向吕鸿鹄的手中递了一卷牛皮。

吕鸿鹄将它平摊在手上，看了又看，皱起了眉头。端详了半晌，他叹了口气，望向恬颖，说道：“恬颖姑娘，你怕是‘必有一失’了！”说话间，吕鸿鹄将手上牛皮一抛，正好落向恬颖的方向。

她伸手将那牛皮接了过来，低头一看，亦是蹙起了眉头。那张牛皮纸上，画着一条横线，从西面的宥州，直贯入东面的胜州，中间包住了夏州的大片土地，石子岭也在范围之内。那道横线的前前后后，落了好些点，她知道，这是惑星部探子见到唐军斥候的地方。只是这些点，均匀地分在横线的每一处，根本分不出主次。

“嘶……露出如此多马脚的人，又怎么会把注意力，放到斥候分布这样细节的问题上？这说不通啊！”恬颖心中满是疑惑，“难道说，此间每一处，皆有伏兵？”

想到这里，恬颖抬起头来，看向吕鸿鹄问道：“场主，你确定长安只有两万天策军吗？”

吕鸿鹄没有回答她，只是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易行仑。

易行仑迎上他的目光，抱拳说道：“场主，可否将分布让老朽看看？”

吕鸿鹄点了点头，看向了恬颖。

恬颖见到，将手上那牛皮一卷，扔向了易行仑。易行仑接过牛皮，展了开来，看了两眼后，竟然一下子呆住了。在其身边的墨时苏也将头探了过来，他在牛皮上扫了一下，失声惊道：“老易，莫不是洛阳的天策军也来了？”

话音一落，场间寂静，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不错，有墨时苏这句话在，那便证明了，原来长安附近的天策军，只有两万人。

其实，他们有些忘了，露出马脚来的，乃是黄世良和那些北疆兵，若非北疆兵的举措有失，他们又怎么会注意到采石头这件事呢？然而，此时此刻，他们竟然将采石头这件事，当成了穆宁笙安排上的重大失误，这也就难怪他们会觉着，这斥候的分布，非是穆宁笙有意为之了。

吕鸿鹄看向恬颖说道：“恬颖姑娘，可有良策？”

恬颖闻言，也不答话，反而是手上一晃，在地上丢出了一片沙来。不用多说，此物当然便是万宝阁的混元沙盘。

几番操作过后，北疆的山川地理尽数显现。恬颖走上前去，在沙盘上画了同样的一道横线，低头沉思起来。其余三人见到，亦是起身围了过来。

恬颖的目光从东向西依次扫了过来，“胜州、夏州、宥州、灵州……嗯？为何独独灵州没有斥候？”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来，看向易行仑道：“易部主，灵州可有派探子过去？”

“这是自然，姑娘说了南面，又没有说清楚哪个南面，我只好都派了。”易行仑说话的时候，语气中暗含埋怨。然而，恬颖此时正在极力想着眼前的事情，所以便也没有理会他。

“同为边疆诸州，唯独灵州被空出来，这也有些太过奇怪了一点。按照常理来看，灵州当是斥候最多的地方才是。毕竟，此州临近贺兰山，贺兰山外，唐廷的势力并不雄厚……”想到这里，恬颖眼中一亮，心道，“穆宁笙善用诡计，他会不会是在灵州布了伏兵，想诱我们前去？如此一来，在石子岭采石便成了故布疑阵，而非是露出的马脚。那么，既然是这样，穆宁笙能想到斥候分布这样细致的问题，似乎也不是不可能。这些天策军，究竟在哪？”

见恬颖久久不说话，吕鸿鹄知道她方才提了灵州，于是开口问道：“姑娘是怀疑，其余的天策军，被穆宁笙藏在了灵州？”

恬颖闻言，抬头看了吕鸿鹄一眼。她忽然发现，吕鸿鹄既然是这么想的，那穆宁笙会不会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而诱使飞扬牧场直下卢子关呢？恬颖感觉有些头痛，在南疆时，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棘手的问题。“唉，若是辽哥哥在就好了……”恬颖眨了眨眼，心中暗暗感叹。

“此事，我也有所怀疑，但这毕竟都是我猜的，我也不能确定。”犹豫了一会儿，恬颖觉着，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墨时苏瞄了她一眼，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就因你瞎猜，我玄朔部就要献出那么多弟兄的性命？你以为你是谁啊？”这句话，墨时苏终究不敢说出口，毕竟，“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恬颖姑娘还在怀疑石子岭有人？”吕鸿鹄听出了她的意思，于是问道。

恬颖点了点头。墨时苏这次终于忍不住了，他开口说道：“恬颖姑娘，你一会儿说这儿有人，一会儿又说那儿有人的，照你的意思，我们飞扬牧场，是不是应该，就此折返漠北啊？南下关中，可是魔尊他老人家的意思，你是南面的使臣，不是来宣旨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想劝我们抗旨？”

恬颖瞄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墨部主想要南下去送死，颖儿便先在这里给你上柱香。”话音一落，恬颖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了三柱点燃的香，双手一合，正对着墨时苏，插在混元沙盘里的一处沙堆上。而那处沙堆上，还插了一面小旗子，上面正书着“石子岭”三字。

“你！”愤怒归愤怒，墨时苏纵使再想拔刀子，却也不好当着吕鸿鹄的面。毕竟，他只是飞扬牧场的三大元老之一，而非是此间的场主。

吕鸿鹄见到场面又要乱，于是只好出言劝道：“恬颖姑娘，你还是把香收起来吧！如何进兵，我们这不是正商议着呢吗？”

恬颖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墨时苏，口中说道：“我怕有人说我，对死人不敬呢！”

“我！”墨时苏气得须发皆张，但也拿她没有办法。

吕鸿鹄见自己劝不动恬颖，于是只好冲墨时苏说道：“墨叔叔，你……呃……这个……”说话间，他又看了恬颖一眼。他知道，若是说了什么“恬颖姑娘年轻不懂事”之类的话，自己可能也要倒霉，于是，他的话，只好半当间，就这么停在了那里。

墨时苏如何能不知道吕鸿鹄的意思，无奈之下，他也只好瞪了瞪那插在沙堆之上三柱香，复又挪到了别的地方。如此一来，这三柱香倒也不像是上给他的了。

恬颖将目光在石子岭和灵州之间反复游移，最终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方才抬起头来看向吕鸿鹄道：“依我看，洛阳的天策军，应是不会来的。毕竟，路有些远了，而且，这么久了，关中也没有传来调兵的消息。所以说，南下之事，并不是不可成行。颖儿这里有两策，可供场主选择，就是不知道，场主，你会喜欢哪一策了。”

“恬颖姑娘请讲，吕某听着便是。”吕鸿鹄伸|出只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道。

恬颖见了，点了点头，说道：“第一策，便是兵分两路，一前一后，直奔卢子关。倘若石子岭有伏兵，那么这条路定是满布陷阱，凶险异常，前面的那一队，恐怕会损失惨重。不过，我们后面迎上来的那一队，则可趁此机会，击破伏兵，从而南入关中。当然了，若是没有伏兵，乃是最好，这样两队便可直入关中。”说话间，恬颖望向墨时苏，笑了笑说道，“此间，这一前一后的两队，想来，墨部主必是先锋无疑。到时候，还望部主你，莫要怪颖儿我，没有跟你提过损失的事情。”

墨时苏闻言，吞了吞吐沫，他偷偷瞄了吕鸿鹄一眼，想看看这位场主的态度。

吕鸿鹄虽然没有望向墨时苏，但他的眼角余光亦是瞥到了。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说道：“那第二策呢？”

“这第二策……”恬颖顿了顿，扫了一眼墨时苏面上的表情，不由觉着好笑，“这家伙，刚才还一副瞧不起我的样子，这会儿倒提起兴致来了。”

“姑娘且说，这第二策又是什么？”果不其然，墨时苏见她话音一止，连忙出言问道。

“还是兵分两路，一西一东。”恬颖低头看向混元沙盘道，“我们可先派西面的烈阳部，绕过贺兰山，攻入灵州。如果灵州没有天策军，我们便可顺蔚如水南下，进叩萧关。届时如若石子岭藏有天策军，他们定会西向，亦或南下，我们东边的那一路，便可在半道截杀。而若是灵州有天策军，但数量不多，仍能镇守一段时间。我们可从东边再分出一路，沿黄河南下，从正北攻定远城，两面夹击灵州。到时候，灵州守军捉襟见肘，向东面求援，藏在石子岭的天策军，定会星夜奔赴灵州，而我们同样可以击敌于半路。”

“此计，倒是好计，不若……”吕鸿鹄正要应下这条计策，不想，恬颖却打断他道：“吕场主，我还没有说完呢！”

“哦，不好意思，是我心急了。”吕鸿鹄尴尬地笑了笑道。

“但如果天策军尽数藏在了灵州，整个灵州定是布下了诸多陷阱，到时候，吕场主你的烈阳部回不来，可就莫要怪颖儿我了！”恬颖话音方落，墨时苏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好，此计甚妙！”

吕鸿鹄听到耳朵里，不禁暗自翻了个白眼。同为飞扬牧场的三大元老，他不知道为什么，墨时苏可以和易行仑好好相处，却不论怎样都无法同具曦和相容。“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水火难容’？”吕鸿鹄心中非议，目光却投向了恬颖，结果，却刚好看到了她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好吧，这儿还有一个和我不相容的呢！”吕鸿鹄摇头感叹。

“墨部主你先别急，此事怕还要吕场主来定吧？”恬颖说话间，望向吕鸿鹄，目光灼灼。

吕鸿鹄见到，内心颇为犹豫。

星光之下，石子岭上，丛林间一处营帐之内，灯火通明。

“胤儿，库结沙当是打完了吧？”穆宁笙望着身前的混元沙盘，轻声说道。

站在一旁的商元胤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一万天策军的牺牲，是他的计谋，以此换取魔族人轻身南下，倘若此事不成，他便是大唐的罪人。

瞥见商元胤面色凝重，穆宁笙笑了笑说道：“胤儿不必如此。胜了，是我们侥幸；败了，也没有什么。”

“姑父，那可是一万天策军将士的性命啊！”商元胤双手一摊，忽然觉得有些后悔。

穆宁笙抬眼看向他，说道：“怎么，后悔当初提出此计了？”

“呃……”被穆宁笙猜中心思，商元胤有些语塞，但他心里确实是不怎么舒服。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张口闭口，便是生杀予夺上万人的生命，听起来很是爽快，但真到事后，便会心生怜悯。商元胤毕竟还很年轻，有如此的反复，也属正常。

“其实，如果飞扬牧场有人对我很是了解，此计很难成行。”穆宁笙叹了口气说道。

商元胤闻言，眼睛猛然一睁，失声道：“那姑父为何还要……”

穆宁笙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道：“我也是刚才脑袋中闪了一下，方才想到了这点的，我又不是神仙，如何事事都能提前料到？”

“那……”商元胤听了，心中一急，就势便要转身出帐。

穆宁笙将他叫住道：“胤儿，你干什么去？”

“我……”商元胤停下脚步，回头说道，“我去派人唤沈兄他们回来！”

“方才我说的话，你忘了？”穆宁笙深出了一口气说道。

是啊，此时库结沙的战事已经结束了，那一万天策军想来定是凶多吉少了。

“我现在想想，当初我们只在石子岭采石，还是有些太过冒失了一点。此间唯一热闹的地方只有此处，魔族人如何会注意不到这里……唉……”穆宁笙顿了顿，复又说道，“当时若是在契吴山伐木，沃野泊挖渠，四方兵士频繁调动，或许能好上不少。”

商元胤听罢，亦是回想起了数日前的情景。是啊，那段时间里，除了朔方到石子岭一线，其他地方都显得太过宁静了，只要魔族人存了疑惑，就一定会注意到这里。“唉，我怎么能如此大意！”想到这里，商元胤暗暗将拳头握住，只是他握得有些紧，指甲都扣到了肉里。

“不过，好在我留了一手。”穆宁笙忽然想起他那日吩咐斥候时，那记神来之笔，不禁有些欣慰。

“姑父是指……灵州？”商元胤抬头看向穆宁笙说道。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究竟想到了什么，反正就是随意的一想，就命令灵州的斥候，不要轻举妄动。现在看来，这命令，下得还真是妙啊！”穆宁笙说着说着，竟然笑了起来。

商元胤闻言，想了一会儿，也不禁击节赞叹起来。没错，石子岭是吵了一些，但那是明地里的吵闹，而在暗中吵闹的，则是那些散落在各州的斥候。所以说，整个北疆，每个地方都在吵，唯一不吵的便是灵州。灵州乃是边疆要地，又临近贺兰山，贺兰山西北是突厥旧地，朝廷的势力不足，按照常理来论，这里本不应该如此宁静，可如今却事出反常，这定能让魔族人糊涂起来。

“姑父妙令生花，实是让小侄佩服！”商元胤拱手一礼，轻声笑道。

“妙令生花？你这信手改来的词句，倒也令我佩服呢！”穆宁笙伸手点了点商元胤笑道。

“姑父此令，定能让飞扬牧场那些人眼花，不知我剩余天策军的真实所在，只要我们巧做安排，也未必会输！”商元胤一改方才的颓然之气，面上竟然飞起了几丝神采。

“胜不骄，败不馁。胤儿，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穆宁笙笑着说道。

“姑父，你带来的那几只鸽子，该不会真的是用来打牙祭的吧？”商元胤咧了咧嘴说道。

穆宁笙闻言，眉毛一抬，有些惊讶地说道：“胤儿，你觉着魔族会犹豫那么久吗？”

商元胤眨了眨眼，明白他姑父这是误会了。于是他开口说道：“姑父，我又没说鸽子要往东都飞，难道它们就不能飞往卢子关吗？”

穆宁笙听罢，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一招，你还真玩上瘾了啊！”

“姑父说得是呢！”商元胤躬身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