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虚实难辨

第一百四十六章虚实难辨

话又说回来，当年，赫氏一族放掉手中权力，追随具氏这一支来到北疆，也是做了不小的牺牲。所以说，具氏和赫氏两族之间的关系，一直很是密切。两家可以说是，亦主仆，亦世交。这便也解释了，为什么赫孟在具曦和面前，并不拘束的原因。

看着赫孟面上犹存的感动，具曦和不禁想到了多日之前，他同他儿子的那番对话……

“昱儿，你这功法有些太差了，再这样下去，我便是将火牛军交到你手里，你亦是发挥不出它的威力来！”

“那又如何？”

“欸我说，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

“我着急有什么用，这又不是我的错，娘亲若非体弱多病，我在功法上的修为，也不会如此不济啊！”

“你就会怨你娘，等我回去了告诉她，看她怎么收拾你！”

“欸，父亲，你这话就说错了，娘亲虽然没有给我一副好的体质，但却给了我一颗好脑子！我可没有怨她，是你嫌我功法平平，我才这么说的。”

“行行行，你怎么说都有理，真是把你娘那本事学了个通！”

“切，娘的本事怎么了？若非娘亲，你到现在还不知兵书战策，是为何物呢吧？”

“兵法是有用，我承认，但那也是建立在你有功法，能领军的基础上啊！现在我连火牛军都不敢交到你手上，你会那么多兵法有什么用？”

“父亲，你听没听过胯|下之辱？”

“啧，你这孩子，你真把我当成玄朔部那帮文盲了？”

“墨叔叔也不是不认字，你这说法，不好，不好！”

“墨叔叔？你这叫得倒是亲啊！究竟是你爹我和你亲，还是那家伙和你亲？”

“爹，既然你知道玄朔部里都是些什么人，那你还老和他们一般见识干什么？”

“你！唉……行行，我服了！你提韩信干什么？”

“韩信也不太会武功啊，他不一样领兵打胜仗？”

“你怎么知道韩信不会武？”

“他会武功，怎么还会受胯|下之辱？”

“……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可是火牛军没有将领冲锋在前，确实是不行的。我想此事，我不多说，你也知道吧？”

“火牛军中那么多将士，你选几个出来不就得了！”

“你想选谁？”

“赫孟呗，赫孟就挺好！”

“赫孟吗？倒是个不错的想法，行，回头我去和他说说。他们赫家，当年便是为了追随我们，才来到北疆的，确实是可以信任。”

“不不不，父亲，你想得太简单了。祖上的事情，是祖上的；如今的事情，是如今的，你不能一概而论。”

“这……你的意思是，你不相信他们兄弟五个？那你还说要把牛骑军交给他们？”

“比起别人来，他们兄弟五个更可信一些，不过……”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跟你娘一样，吞吞吐吐的，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娘亲不就是这么说话，才俘获了你的心，才有了我吗？我得知道感恩！”

“咳咳，你这孩子，明明是我……嘶，差点被你拐走了，你快给我解释解释，他们兄弟五个怎么了？”

“问题不在他们每一人身上，其实，他们每一个人，都值得信任，只不过，一下子有五个，确实不能不防啊！”

“你……呃，你小子考虑得倒是多！”

“谁叫我是娘亲的儿子呢！”

“看你这架势，办法都想好了？”

“嘿嘿，那是自然！”

“说两句来听听？”

“他们兄弟五人一条心，都听赫孟的，你得和他，这么说……”

想及此处，具曦和不由在心中感叹：“倘若昱儿非是体质羸弱，习不得我魔族的上乘功法，我一早将烈阳部交到他手里，倒也省心。只可惜，事与愿违啊！”

“看来，先让人有所顾虑，再从侧面消除这一顾虑，确实能有奇效……”心中思绪飘到这里，具曦和忽然愣住了，他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渐渐明悟了过来，“……慢着，消除顾虑？”

想到这里，具曦和脱口而出道：“赫孟，传令全军，减速慢行！”

跟在他身边的赫孟闻言一愣，但动作却没有迟疑，翻身便传令去了。

晨光熹微之下，火牛军的速度，一点点地降了下来。

赫孟驱使战牛，从队伍后面来到具曦和的身边，抱拳问道：“部主，这功劳，咱们不争了？”说话间，赫孟胯|下的战牛总有一些躁动，有好几次想要冲到具曦和的前面，都被他给勒住了。

具曦和眯起眼睛，扫了他一眼道：“别以为你的小动作我看不见，小心一会儿你胯|下的火牛，把你从它背上甩下去！”

赫孟闻言缩了缩脖子，呲牙笑道：“部主，我这不也是心存疑惑嘛！”

“去，到前面给我找片林子去，我们在那儿休整一下再说！”具曦和冲前面扬了扬脖子，打发赫孟说道。

“啊？”赫孟闻言，一脸苦相便冒了出来。

“让你去，你去便是！入了林子，我再告诉你！”具曦和不耐烦地挥起了自己的手。

“哦，诺！”赫孟鼓了鼓嘴，有些无奈，但也只好抱拳应诺，驱着火牛向前去了。

唐来渠西，新堡城中，火光尽没，悄无声息。白雪飘飘摇摇，落了很久，将城中的一切掩埋。又过了一会儿，雪渐渐地停了，天边擦出一抹亮色，落雪消融凝冰，城中冰霜之下，浮出一具具尸首，时而前扑，时而仰面，有时完整，有时残缺，恰如一极北的修罗场。

新堡城南约十余里的地方，一队白衣骑士正在飞奔向南，他们人人胯|下，皆是白底黑斑的豹子，腰间皆别着一把宽刀，正是玄朔部的豹骑军模样。在这支队伍的前面，有一年轻的魔族将领，他面色焦急，想来，心中定是在担心着什么事情。不错，他便是玄朔部的少部主，墨时苏的儿子，飞扬牧场的新一代将领，他有个名字，唤作“墨寒霖”。

墨寒霖眼睛盯盯地看着南方，急驱了几下胯|下雪豹心道：“新堡城，我给了那么长的时间，也不见有人南下而逃，看来，老爹的谨慎确实是有些多余了。”想及此处，墨寒霖回头大声喝道：“全军听令，加速南下，这样，南入灵州的头功，就是我们的了！”

话音一落，豹骑军中，士气为之一振。欢呼声，如漠北之狼的嚎叫，没有丝毫的人性。想来，这便是魔，或许说，这便是北疆的魔。

回乐城，灵州治所，天色渐亮，兰起臣出了官邸，攀上城墙，恰巧见到一早起来巡视的严昌周。

“严将军，早啊！”兰起臣快步走上前来，抱拳说道。

严昌周闻言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兰起臣一番，说道：“起臣，昨夜你没有休息好？”

兰起臣点了点头道：“魔族迟迟不来，也不知是自北，还是自西，昨夜望地图苦思，亦无所得，结果不曾想，竟支在案几上睡着了。说来，也是惭愧！”

严昌周笑了笑道：“如今我们已做了万全的安排，不论魔族从西，还是从北，我们都有应对，你又何必如此呢？”

兰起臣摇了摇头道：“将军，若魔族从西来，我确实不怎么担心，可我还是很怕他们从北面过来。”

严昌周略一沉吟，心下了然，他很清楚，依照他们的定计，魔族从北面来，他们会损失些什么。于是他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天策军来灵州，是件机密事，北面百姓一南撤，会暴露我们的，到时候，都督之计，怕便不能成行了。”

“终究还是我们此间的天策军，太少了些。”兰起臣叹了口气道。

“是啊，容不得有半点大意。”严昌周说话间，将目光投向了北方，“我们在北方的诸座大城里，也作了安排。魔族见到那两城百姓不南逃，定会觉着灵州唾手可得。届时，我们这为数不多的天策军，能有奇效，也未可知啊！”话至于此，严昌周笑了笑，气氛为之一松。

可是，兰起臣却依旧是皱着眉头，他亦是将目光投向北面，口中喃喃道：“我就怕他们南来的人数众多啊！”

“无妨，有都督那石子岭的五千人在侧，只要我们挡得住几日，灵州就不会出大事。”严昌周摆了摆手，劝慰道。

“嗯，但愿如此吧！”兰起臣还是有些心中不安。

严昌周见到，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第一次出征，也不免会如此。以后经历得多了，就会好了。起臣，我看你精神不佳，还是先下去歇会儿吧！魔族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这里，你放心便是！”

兰起臣确实是有些犯困，但他也知道，就算是躺在榻上，他亦是睡不着，所以有些犹豫。

“便是睡不着，躺着也比站着强，总能存些力气。到时魔族来了，也有应对！”严昌周笑了笑说道。

兰起臣闻言点了点头，微一抱拳，便下了城楼。严昌周望向他的背影，口中喃喃道：“兰将军也算后继有人了。想当年，我第一次临大战的时候，呵，真是不好意思再提……”

唐来渠东岸，怀远城东北十多里的地方，有一片树林。

此时，正值清晨，当是鸟儿早起觅食的时辰。只不过，这片林子里的鸟儿，却是尽数振翅而飞，散了开来，究其缘由，倒是因为有一军，正驻于此间，便是烈阳部的火牛军。

“……便是如此。”具曦和眼睛望着西南方向，口中似是刚刚说完一段话。

坐在他旁边的赫孟闻言，频频点头道：“原是这样，看来，倒是属下欠考虑了。”

具曦和挑眉看向他道：“哪次你没欠考虑？”

赫孟抱拳笑道：“部主，教训的是！嘿嘿！”

“你知道便好！像送死这种事情，还是交给玄朔部那帮文盲来做，我们在一旁，候着便是。以后你掌了火牛军，也需得知道这个分寸。”具曦和冲赫孟投了个微笑道。

赫孟见具曦和又提起了掌管火牛军的事情，不由面上一肃，抱拳应道：“是，属下知道了！”

具曦和看见他表情上的变化，心中也是说不出得满意。他顿了顿，复又将目光投向西南方，口中说道：“嗯，赫仲也该回来了吧？听他回报，便更能确定了！”

“想来，是的！”赫孟听罢，亦是将目光投向了同一个方向。就在这时，一团赤红从南而来，而在那赤红的上面，则是一名烈阳部的骑士，正是这二人口中的赫仲。

赫仲飞牛而至，落了下来，快步走到具曦和身边，面上带着一丝喜色，正待说些什么。

具曦和和赫孟看在眼里，对视了一下，齐声笑道：“果然如此！”

赫仲眨了眨眼，有些发呆，他迟疑地说道：“就……不用我汇报了？”

具曦和也不理他，站起身来，对赫孟说道：“传令全军，缓步前进，缩短与怀远城的距离。”

“诺！”赫孟抱拳领命而去，徒留下赫仲一人，落在具曦和身边发愣。

过了一小会儿，赫仲迟疑地问道：“部主，真不用我详细说说？”

具曦和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你忙去吧！”

“我……”赫仲微微想了一下，也没觉着有什么好忙的，于是开口问道，“部主，你和大哥是怎么知道，我探了什么消息的？”

具曦和瞄了他一眼道：“不都写在你脸上了？”

“我脸上？”赫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老子连字都不会写，怎么会在脸上写东西？”

见到赫仲的样子好笑，具曦和也起了逗弄之心，他故作神秘地望向赫家其他那几个兄弟，开口说道：“你去问问你那几个弟弟便知！”

“嗯？”赫仲闻言，眉头一皱，便要离开，可还没走两步，就止住了步子。他回过头来问道：“部主，你真知道了？要不……说出来，和我的对一对？”

“啧，怎么，你还不信我，不就是玄朔部渡河受阻吗？我说得可对？”具曦和撇了撇嘴道。

“嘿！”赫仲一听，眼睛睁得老大，眼看那颗红色的竖瞳，便要掉了出来。他微一拱手，草草一礼道：“部主，我去去就回！”说罢，他翻身上牛，直奔他剩下那兄弟三人中间。

具曦和见到，捂着嘴|巴，偷笑不止。

“嘿，我说你们几个，究竟是谁在我脸上写东西了？”本来赫叔、赫季正在打趣着赫小五，两人闹得正欢，不想却被突如其来的赫仲，将这么一句话，丢到了脸上。

二人闻声看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奇怪。赫叔轻驱战牛，来到赫仲身前，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摸了又摸，口中喃喃道：“二哥，你这是……病了？”说话间，他转头看向了赫季。

赫季闻言撇了撇嘴道：“我们又不是人，你摸头能看出什么来？热了是病，还是冷是病，你知道？”

“叫三哥！”赫叔听罢，亦是撇了撇嘴道。

“你又没比我大多少！”赫季将头转向一边，看向赫小五道，“是吧，小五？”

赫小五抬起眉毛看了看这两人，觉得挺无奈的。他知道，只要他参与了，这两人一会儿肯定还会联起手来欺负他。

见赫小五不说话，赫叔笑道：“嘿嘿，这回小五也不帮你了吧，四！弟！”

“咳咳，那个……”赫季正打算辩解两句，不曾想却被赫叔打断道：“没大多少，也是大，对吧，二哥？”

赫仲眯起眼睛，瞄了他一眼，并将他那放在自己额上的手打了开去，道：“少跟我整那没用的，我问你们话呢，谁在我脸上写字了？”

赫叔，赫季，外加一个赫小五闻言，俱都一愣，他们原以为他们二哥是在开玩笑，结果没想到，竟是认真的。

赫季清了清嗓子问道：“二哥你脸上什么都没有啊！”

“老四你别胡说，二哥那眉毛、眼睛和鼻子，不都长得好好的吗？”赫叔插言道。

赫小五瞄了赫仲一眼，吞了口吐沫，嗫嚅道：“三哥，你把嘴给忘了……”

“你们有完没完！快说，我脸上的字是谁写的，要不我把你们三个一块儿收拾了！”赫仲说话的声音有些大，登时把这三人吓了一跳。

最后还是赫季反应快些，他开口说道：“二哥，你脸上真的什么都没有！哦，那个，他和小五说的都有，我是指，没有字。”

此话一落，赫叔也回过神来，可他第一句说的还是：“叫三哥！”

赫季瞄了他一眼，也不回话。

“少跟我扯，部主都说了！”赫仲一挥手，颇为不满地说道。

“部主说什么了？”赫季问道。

赫仲扫了他们三人一眼，发现他们表情亦不像作伪，于是便耐心地解释了一下，结果他话还没说完，赫叔和赫季便捧腹大笑起来。赫小五也在笑，只不过，就是笑得有些委婉。

赫仲有些恼怒地望向他们三人，觉得自己定是落入了他们的什么陷阱。然而，正待他要发作，身后便传来了具曦和的声音道：“出发！”

他望着具曦和从他身旁走过，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个声音道：“别怪他们，是我逗你的！”

赫仲听到，不禁有些泄气。倘若真是他这几个弟弟捉弄他，他好歹还能报复一下，可是这部主……“等等，如果部主说，他是在逗我，那他怎么知道，我探的消息的？”这句话赫仲脱口而出，正好被其余三人听见，不曾想，却又惹来一阵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