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进退维谷

第三百二十八章进退维谷

坠落转瞬即止，紧跟着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从身下传来，陶沐怡只觉一阵地动山摇，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上。

忽然，一丝疼痛的感觉从肩膀上传来，陶沐怡下意识地用手一撑地面，向旁边滚去，随即，一根尖锐的木桩便从原地突兀而起，笔直地穿过了坤元蜮蚓的体内。

来不及细想这木桩究竟从何而来，陶沐怡只感到自己被猛地刮到了什么东西上，但听的“刺啦”一声，身后的衣服被撕裂开来，一抹火辣辣的感觉直从背后传至她的心口。

“怎么回事儿？”混乱中，陶沐怡大叫了一声。然而，还未等她听到任何回答，一阵更为剧烈的震动从坤元蜮蚓的身上传来，紧跟着，还没等她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她便被那股震动给抛到了天上。

借着散落在满地篝火和与她被一同抛向天空中的火苗，陶沐怡终于看到了周围的一切。那是一个犹如地狱般的场景，数不清的木桩拔地而起，笔直地贯穿了坤元蜮蚓的身体。血色的木桩上，许多苗族男女被凭空地挂在上面，粗壮的木桩从他们的身体里直穿而过，鲜血从伤口处如泉涌般流出，景象异常惨烈。

“究竟发生了什么？”陶沐怡心中疑惑，可是来不及想清楚这些，她便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数不清的惨叫声传来，这犹如噩梦一般的声音，便成为了她昏迷前的最后印象。

……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长，亦或者很短，恍惚间，陶沐怡只觉着有人在用力地摇她，那力道虽然不大，但着实晃得她有些难受。

陶沐怡用力地睁开双眼，一张略显苍白的妖媚俏脸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那人身着一袭粉色的衣裙，肩膀上一个拳头般大小的血窟窿，骇人无比，鲜血从中流出，染红了她半边的衣裳。

“梦虹？”陶沐怡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她手臂微微一曲，正想起身，一阵剧烈的疼痛却让她猛地叫出了声来。

韩梦虹听到她的叫声，连忙转头看了一眼她的胳膊，脸上不由地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神色：“本想让你帮我包扎一下伤口，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陶沐怡闻言，歪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只见她的小臂此时正弯向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看来，应该是骨折了。

“其他人呢？”陶沐怡轻声问道。

韩梦虹听罢，转头看向四周，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

陶沐怡见状，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她费力地用自己还没有断掉的手臂撑起身子，向周围望去，结果，却又一次地见到了那犹如地狱一般的场景。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此刻，周遭很是安静，一丁点儿惨叫的声音都没有。

“别看了，目前为止，没被木桩穿起来的，我就找到了你一个。”说话间，韩梦虹指了指自己肩上的血窟窿，语气渐渐变得感慨了起来，“就连我都被木桩穿了一下，若不是我及时地将它砍断，现在，可能我也被插在半空中呢！”

陶沐怡闻言，眼中不禁泛起了一抹悲色。她缓缓地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后，忽然猛地攥起了自己的衣角，咬牙问道：“我们不是已经逃出城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木桩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韩梦虹听罢，转头望向坤元蜮蚓的尽头处，轻叹了口气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我只知道一点，魔族恐怕并不想让我们这么轻易地就离开禄州。”

……

与此同时，其他的坤元蜮蚓也遭到了这些诡异木桩的袭击，不过，令人庆幸的是，这些坤元蜮蚓体内所搭载的伤员本就不多，所以，即便木桩出现得有些出乎意料，但伤亡的情况却要比陶沐怡她们那里好上一些。

血腥味弥漫的坤元蜮蚓体内，罗纤纤和吴玉如相互搀扶着从深处走来，一路上，哀嚎声不绝于耳，各家苗族男女或是躺在地上疼得站不起来，亦或是身体的某处被木桩洞穿，虽然有些受伤较轻的苗人正在一旁帮忙救治，但鲜血依旧流了满地，景象异常惨烈。

一名正在救治伤员的苗女见到罗纤纤从远处走来，连忙起身相迎：“夫人……”一声呼唤欲言又止，又暗含悲伤，道出了那苗女心中的不解与不安。

“伤亡几何？”罗纤纤有气无力地问道。此时，她身上的黑衣已然残破不堪，数不清的破口内，伤痕若隐若现，粗略一数，不下十余处，看来，在刚才的那番动荡中，她定是吃了不小的亏。

苗女闻言，向四周看了看，那耸然林立在坤元蜮蚓体内的木桩上，插满了数不清的兄弟姐妹，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她连照顾自己和身边的伤员都来不及，又何谈去统计那些难以计数的尸体。

见她沉默不语，罗纤纤轻叹了口气道：“唉……罢了，你还是先去照看他们吧。”说罢，她便带着吴玉如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一小会儿，见到面前场景愈发惨烈，罗纤纤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道：“唉，我便知道，魔族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让我们离开的！”

旁边的吴玉如听罢，轻轻地点了点头，复又皱起眉毛道：“魔族既然能设下木桩，就一定还有其他的准备，我们想要撤离，恐怕还得下一番功夫！”

罗纤纤闻言，什么话都没有说，略一沉吟，便继续向前走去。如今，坤元蜮蚓已死，兄弟姐妹们又都身负重伤，想要带着这么一支队伍从魔族的眼皮子底下撤出去，必然要下一番功夫，可是怕就怕，即便她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无法安全地离开这里。

……

月夜之下，狮子口外不足两里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道深约百丈，宽达百步的深沟。沟壑呈半圆状横亘于大地之上，直将狮子口从禄州的版块上剜了下来。

深沟当中，数不清的木桩笔直伫立，锐利的桩尖映在月色之下，泛着慑人的寒光。靠近狮子口的一侧，五六条漆黑色的巨型虫子被数十根粗壮的木桩死死地钉在地上，鲜血从那虫子身上的伤口中流出，洒了一地，映出了满眼的猩红。

深沟的另一侧，火光林立，摇曳的火焰下，一张张死气沉沉的面孔正在木然地凝视着深沟中的一切。在他们的身后，一群豺狼虎豹正在缓缓地向他们所在的地方汇聚，黑压压的一片，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进攻！”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随即，一道道黑影犹如下饺子般地从深沟边缘飞落而下，很快便填满了深沟底部富余的空间。那些黑色的身影在落地之后迅速地向前推进，就像一道汹涌的潮水，气势骇人。

低沉而又嘶哑的喊杀声伴着野兽的咆哮回荡在山野之间，仿佛正在诉说着苗寨之殇。

……

狮子口的城墙上灯火通明，两位身着甲胄的将军缓步登上城墙，举目望向黑暗中传来喊杀声的方向，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原来，你早有准备！”两人当中，身材略微高一些的那人轻轻地甩了甩自己披散着的头发，转头看向另一人，口中淡淡地说道。

“不然呢？”另一位将军用手整理了一下系在颈间的青领巾，挑眉回望向那披散着头发的将军，笑道，“怎么，难道你老典还觉着我石正一会放他门走不成？”

“那倒不至于！”典冥峰闻言，微一甩手，复又转头看向喊杀声传来的方向，表情略显古怪地说道，“不过……我就是有些想不通，你究竟是怎么将他们拦下来的？”

石正一一听，轻“嗤”了一声，耸了耸肩膀道：“你要是能想通，明早的太阳恐怕就得从咱们身后升起来了！”

典冥峰听罢，不由翻了个白眼，觉着有些自讨没趣。

石正一见他没再追问，不禁觉着有点儿无聊，于是便开口挑逗他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拦下他们的？”

“坤元蜮蚓一遁数丈，落在这茫茫大地之中犹若鱼入沧海，根本就无迹可寻，能拦住他们，你一定也下了不小的功夫吧？”典冥峰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

石正一听罢，“哈哈”一笑，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怎么说呢……说下了不小的功夫也不算错了，不过，这个办法倒并不难想。”

见石正一说得如此风轻云淡，典冥峰反倒有些拿捏不准了，他微微蹙了蹙眉，想了一会儿，方才迟疑地说道：“照你这么说……你难道还用了什么笨方法不成？”

石正一闻言，嘴角微微一翘，笑着说道：“呵，你可不要小瞧了这笨方法，有时候啊，也只有这笨方法才最有效。”

典冥峰一听，立刻将眼睛瞪得老大，歪头看向石正一道：“呦呵？还真是笨方法！”说完，他又紧蹙起眉毛琢磨了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嘶……这坤元蜮蚓藏在地下，看都看不着，什么笨方法能拦住它们啊？”

石正一听了，也不说话，收回目光，便看向了远处传来喊杀声的方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典冥峰猛地一拉石正一的肩膀，惊叫道：“你把地给刨了？”

石正一上下打量了典冥峰一番，怪笑道：“嘿！没想到，还真让你给猜着了！”

话音一落，典冥峰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了一般，整个人都呆立在了那里。少顷，他似是回过了神来，于是缓缓地转头望向了狮子口外那犹如墨汁般的一片漆黑，口中喃喃道：“这方圆几里……都让你给刨了？”

石正一听罢，立刻翻了个白眼儿道：“用得着吗？想拦住他们，只刨出道深沟来把狮子口给围住不就得了！”

“不是，你这沟……得挺宽，挺深的吧？”典冥峰抬手向城外一指，语气中仍然透着几分难以置信。

石正一点了点头道：“嗯，百丈深，百步宽。”

典冥峰向后一缩脖子，不解地问道：“这么大条沟，你怎么挖出来的？”

石正一微微一笑，挑眉看向典冥峰道：“还记得我们在狮子口外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攻打竹林湾和黄泥坡的尸兵早就到了，而我却没有下令攻城吗？”

典冥峰一听这话，眼中立时闪过了一道光芒，他猛地抬起手，狠狠地拍了一下石正一的肩膀，险些将这位“绿冬瓜”拍得原地转了一圈：“好你个石正一，你藏得够深的啊！”

石正一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苦着脸说道：“你下手就不能轻点儿？多大个人了，还这么没轻没重的！”

……

坤元蜮蚓体内，罗纤纤和吴玉如强忍着身上的伤痛，巡视了一圈之后，方才寻了一处地方坐下，开始处理起自己身上的伤口。然而，此时此刻，在她们身上的伤痛似乎都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因为那些伤痛甚至都不及她们心中所受伤痛的万一。

吴玉如刚刚包扎好自己小臂上的一处伤口，她缓缓抬起头，望向身边的罗纤纤，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却还是化成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一根根木桩染满鲜血，一具具尸首惨不忍睹，刚刚的那一圈，虽然只是浅尝辄止般的巡视，可是那数不清的凄惨画面却不停的回荡在吴玉如的脑海中，久久难以消散。此时此刻，她究竟该说些什么呢？“伤亡惨重”吗？可是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又怎么能够将她此时此刻沉痛的内心完完全全地表达出来？或许，只有这一声叹息，才是能够描绘她此时心情的最佳工具。

罗纤纤用牙紧了紧绑在自己肩膀上的布条，一抹殷红从布条内渗出，映在散落于四周的火光之下，显得有些骇人。可是罗纤纤对于这一切却好似浑然未觉，草草地系了个死结后，便又埋头去处理下一处伤口了。

见到这一幕，吴玉如微微地蹙了蹙眉，但却依旧没有出声。

似乎是感觉到旁边有目光投来，罗纤纤清了清嗓子，语气很是平和地说道：“绑紧一些，若是一会儿不小心开了，情况会更糟！”

罗纤纤的话说得很简洁，简洁到每一个字都蕴含着莫可名状的深意。吴玉如虽然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姑娘，但她的心思之细却绝非常人可比，所以，即便罗纤纤并没有特意要提醒她什么，她还是在这只字片语间察觉到了一抹令人脊背发凉的寒意。

一阵微弱的嘈杂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罗纤纤耳朵微微一动，不由目光一凝。她迅速地包扎好身上的最后一处伤口，猛地站起身来，双目望向坤元蜮蚓的顶部，口中轻声说道：“来了。”

话音还未落尽，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条暗红色的蜈蚣从漆黑的角落中爬了出来，穿过火堆间的缝隙，迅速地攀上了罗纤纤的肩头。

吴玉如见状，立刻站起身子，手中一晃便多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蓝光。

但听得那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地越来越响，罗纤纤连忙回过头来大声喝道：“敌袭！战斗准备！”

罗纤纤的话音刚落，一阵利刃划破肉体的“刺啦”声，便在众人的头顶上，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一道道月光透过十字形的裂纹倾洒在坤元蜮蚓的体内，重新点亮了原本因为火堆快要燃尽而略显晦暗的空间。

罗纤纤下意识地将缠在自己肩膀上的蜈蚣拿到手里，就在这时，数不清的黑影伴随着腐臭的气味和嘶哑的吼叫声，从坤元蜮蚓顶部的裂缝中跳了下来。一柄柄乌黑的利刃握在那些黑影的手中，刚一落定，便如群狼捕食般成片成片地扑向那些还有没来得及做好万全准备的苗族男女们。月光清冷，皎皎如银，那一柄柄乌黑的兵刃映在月光之下，虽然泛不起一丝的光芒，但却将蕴含在月光中的寒意不折不扣地反射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

“轰轰轰……”数声爆裂之声响起，眨眼间，原本就略显拥挤的坤元蜮蚓体内，忽然间出现了数条足有半个城墙那么高的暗红色蜈蚣。那些蜈蚣乍一出现，就和跳进坤元蜮蚓体内的黑影们绞杀在了一起。利刃与钢牙你来我往，时而相互碰撞，时而杀作一团，只一瞬，就令原本略显单一的腐臭味中，多了一抹血腥的味道。

“嘶……嘶……”绵长而微弱的声音像蛇，像火，又像电，就在这片嘈杂中不知不觉地响了起来。然而，还没等有谁察觉，一道耀眼的光华便从天而降，从坤元蜮蚓的顶部贯穿而过，笔直地落在了吴玉如的身前。

“轰隆隆……”雷鸣之声响起，光华中露出了一头体型巨大的野兽。那野兽样貌怪异，整体看上去，略有几分蛇的模样，可它身体的后半段，却莫名地生出了三对带有尖刺的足。啮魂蛊，花苗十六寨中吴氏苗族的看家之蛊，此蛊通体带电，可用雷电撕裂敌人的魂魄。然而，此时此刻，正在吴玉如当面的却是些没有魂魄的尸兵和傀儡，也不知她在这个时候祭出此蛊究竟意欲何为？

那抹光华甚为耀眼，正在吴玉如身边奋力作战的罗纤纤如何能不知道，这位沉默寡言的姑娘已经祭出了她们家的看家蛊虫。罗纤纤抬眼看了看周围，似是在一瞬间便明白了吴玉如的意思。她一边操纵着赤炼天龙，一边回身大喝道：“诸君听令，且战且退！”说完，她又向身边的吴玉如点了点头。

吴玉如见到，脸上立刻露出了一抹会心的微笑。只是，这抹微笑中似乎暗藏了一种无奈，一种退无可退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