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扬帆南向

第四十四章扬帆南向

幽幽清江，潺潺流水，飘渺七彩云远在高空之上，施州百姓自也没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毕竟，纵使是盛夏时节，耕种的百姓们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仰首望苍穹，对于他们来说显得有些奢侈了。当然，世间之人分作三、六、九等，普通人看不见，不代表奇人也看不见。只不过，对于他们来说，亦仅是仰首一瞥，除了觉得此云乃是大千世界中的一象外，其他的倒也没什么特别。有道是：

施州百姓耕不休，

祥云飘渺向西流。

偶得奇人巧将见，

错把异象当景留。

没人注意到，寻御辽一行人，自也安全。只不过，相比之下，缀在后面的乌休他们，便没有这般好的运气了，只能躲躲行行。

“大哥，这一路上，我们见到了多少中原武林之人？”夜幕降临，江水南岸一处地方，正有一群乌鸦匆匆向西南飞去，这其中有打头的五只。此话，便是出自一只打头的乌鸦口中。

“乌惊，你说呢？”这时，飞在这五人正中的一只乌鸦，转头看向之前说话的那只乌鸦的另一边，开口问道。看来，这一群，便是鹰少离的乌影卫和乌影八宿中剩下的那五人了。依其话语和反应看来，此时，讲话的应该是乌休。而他正看着的，当是乌惊。至于飞在他另一边的，必是剩下那三人中的一位了。

乌惊说道：“我也不知，但看他们所走之路，应是朝着那里。”说话间，乌惊把头向正南方向望去。

“武陵剑宗？”乌休迟疑道。

“不错，想来他们看出我南疆的动作了。”乌惊回答道。

“只要他们不知神鼎之事，就还好。”乌休眨了眨眼睛说道。

乌惊深出口气道：“怕是快了，那小子骑的是萧家的飞雪流云驹。”

乌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我们也得快些了。”说罢，他又看向另一边道，“乌生，今日给那女子吃的了吗？”

乌生咳了两声道：“自灌了些粥，行得急，不知够不够。”

乌休轻笑一声道：“是灌的便好!”

乌生闻言，心里暗忖了一下道：“不是灌的，还能是什么？嘴对嘴喂的？呼，我倒是想，你也不让啊！”想到这里，他忽然记起早些时候，给那女子喂粥的情景，那微微张开的小嘴，就像小桃子一般，不禁喃喃道：“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么甜。”

魔族之人向西，自也有人向南。山南道四大世家齐聚江陵，算起来，前前后后亦是踌躇了约摸半月，方才整装待发。江陵距武陵剑宗不远，屈指算来，便是即刻出发，抵达之时相较当初月余期限，亦是绰绰有余，故而，休整一日，方是正理。

然而，一日毕竟很短，眨眼即逝。

清晨，一缕阳光射入萧家宅院，映在萧宇天的脸上。身为萧家掌舵之人，今日是启程之时，自然睡不得懒觉。虽然说时间尚显充裕，但出发前总要做好些准备，早起则是必然。至于住在萧家院中的其他几位，黄奉君和蔡寒雪自是去镇阳武馆，打理他们两家之人去了。蔡寒仁身为蔡家那两位的堂兄，自然也是随蔡寒雪理事去了。至于杨文泽，想那杨家有“碧水金刀”之名，这金刀众人自知，可这碧水也非是浪得虚名。杨家除了玉阳刀法成名江湖之外，亦有船业在山南道甚为有名。这江水之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多半出自杨家的碧水船厂。当然了，这些船大都属于商用，大唐水军的船只，自是不用依仗杨家，可这也不代表，杨家便造不出等同军用的好船来。如今山南道四大世家一起南下，不拿出些好货，岂不让外人看扁了？出于这番心思，这一大早，杨文泽自然是料理南下的船只去了。

许是那四个小子许久未见，夜里聊得欢了，太阳爬了老高，也不见一人起床。不过，不起也不用怕，自是有人来叫，杨子萱便是其中之一。

“你们四个，起了没？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了！再不起来，要开船了！”虽然说，这样的话出自女孩子嘴里，不太雅观，但四下无人，杨子萱又同这四人自小相熟，当然不怕被人数落。

这话语响起，屋子里面方才有了些动静。最先跳起来的是萧奕云，许是那日被杨子萱破门而入太过尴尬，他对这声音极其敏感。话语一落，便窜到一旁穿起衣服来。不过，没记错的话，那一日他也是第一个跳起来的，说出这么一种因果，怕是有些不大恰当。

迷糊间，他已经穿好了裤子。正待他打算拿起衣服来穿的时候，一丝异样在心中升起。他讷讷道：“哎，我记得昨儿我没把衣物放得这般整齐啊？”疑惑间，他把眼睛瞥向一边，发现圆桌旁，正端坐着一个蓝色身影，看起来是在读着什么东西。

萧奕云探了探头，望向那人，口中惊讶道：“阿渊，这么早？”

那蓝色身影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向萧奕云投来一个笑容道：“在家时，每日早起晨读，习惯了。”说罢，他又把眼睛投向书去。

萧奕云摇了摇头道：“没想到，你还这般用功。”

蔡寒渊抬眼望向大门道：“身上有责，自不敢怠慢。”

萧奕云听了，想到自己身上所担，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他穿好衣服，走到蔡寒渊身边，看了看他手中的本子，开口说道:“冰魄枪法的心法口诀？”

蔡寒渊点了点头道：“嗯，我内力尚不足以用出全部招式，想记记深层口诀，加以练习。”

“哦？深层口诀？你练到第几层了？”萧奕云有些惊讶地问道。

“第三层。”蔡寒渊回答道，但眼睛仍盯着本子看着。

“三层？寒雪姐姐才练到第五层，你练到三层了？”萧奕云走到蔡寒渊的正面说道。由于他的身子挡住了阳光，蔡寒渊觉得有些暗，故而，侧了侧身，寻了个亮一点的地方，复又看了起来。他开口说道：“冰魄枪法的心法共十层，我只练到第三层有何好惊讶的？你不是也练到了雁羽剑法的第二层了吗？雁羽剑法的心法，一共才五层，你不是已经练了快一半了？”

“欸，这能相提并论吗？冰魄枪法的心法是有十层，但历来你们蔡家能练到五层或以上的人，就没几个，寒雪姐姐如此年轻，便练到了第五层，已属异类，你所练到的第三层亦是常人难及。至于我们家的雁羽剑法，就三叔那样的都练到了第五层，我只练了两层，怎么比啊？”萧奕云耸了耸肩说道。

这时，门外传来杨子萱的声音道：“小云，你若不来开门，小心我把你说的话，都告诉姑父！”

听了这个声音，萧奕云才想起来，这屋子外面还有一位呢。他连忙捂起嘴，可是为时已晚，话已然出了口。

蔡寒渊抬眼看了他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萧奕云开口说道：“萱姐，不是我不给开，阿孝喜欢裸睡，他还没起来，开门不好吧？”

站在门外的杨子萱听闻，脸上红了又红。她忽然想起数日前的情形，不禁连退了两步。那日，萧奕云身上虽然穿了衣物，但对她来说已是件羞人的事。裸睡，她端的接受不起。

杨子萱自是被萧奕云吓到了，不过有些人则很是恼怒。就在萧奕云话音刚落的时候，一个硬邦邦的枕头飞来，砸在了萧奕云的身上。

“阿云，你胡说什么呢？小爷我什么时候裸睡了？”能这么说的自然只有黄奉孝了。

萧奕云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一边向门外指了指道：“我这不是为了稳一稳萱姐嘛，你急什么！”

黄奉孝一扭头说道：“那你也不能信口雌黄啊！”

萧奕云两手一摊道：“要不我这就开门去？”

黄奉孝闻言赶忙跳下床来道：“容我穿个衣服先。”

萧奕云见他动作迅猛，丝毫不亚于自己，不禁莞尔道：“还是这招好使。”

“一大早的吵什么？”四人中起了三个，就差杨子陵一位。他揉着眼睛掀开被子道，“我姐又来了？”

“嗯，吵着让我开门呢！”萧奕云看了杨子陵一眼道，“我已经拉开门闩了。”

杨子陵一听，瞪起眼睛叫道：“别！阿云，你不记得那日了？瞎动什么门闩！”说话间，杨子陵跳下了床，走到自己衣服旁边，穿戴了起来。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萧奕云是在诓他，不过他也懒得同其计较。只不过，他和萧奕云一样，都记得昨日自己的衣服是乱扔的，怎么如今这么整齐地叠好放在一起？他开口问道：“欸，你叠的？”杨子陵看向萧奕云问道。

萧奕云一翻白眼道：“我有病吗？阿渊叠的。”说话间，他向蔡寒渊撇了撇嘴。

而蔡寒渊听了，猛地站起来，用手上的本子在萧奕云头上砸了一下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出手相助还说人有病。”

萧奕云笑着揉了揉脑袋道：“啊，失言失言。”

四人打打闹闹，时间便也过去了，再不前往江水边，船怕是真的要开走了。故而，打理完毕，这四人加上杨子萱，便背起各自的行囊，向城外匆匆赶去。

过了约摸有半个时辰，五人来到岸边。此时，江水畔边，一处码头旁，正停泊着四艘大船，而那码头之上，来来往往着四样人，这服饰且不细说，但凭他们各自手上的兵器，便可分辨谁是谁家的。

那灰衣持剑的，自然来自萧家，抑或是镇阳武馆。那白衣挎刀的，当是杨家人。那白底黑边武道服，背插短戟的，不用说，黄家的。至于身穿深蓝色衣裳，手握长枪的就属蔡家了。他们有的人在搬东西，有的人在排队往船上走。看来，他们再迟些真的就赶不上了。

这船怎么分，本来亦不用细讲。只不过，因为蔡家和黄家此番南下多带了些人来，故而，这分配便不那么明朗了。其中一艘，毫无疑问，当然分给了各家主事。毕竟，他们总要聚到一起，商谈事宜，加之事情机密，旁人听不得，纵使宽敞了些，这船上也只能容下除了他们以外的几个心腹之人。剩下三艘，由四家来分。本来杨文泽以为，三艘便已够用，但后来形势有变，自然加了一艘。所以说，这其中一艘是由萧、杨两家之人共用，而这剩下两艘，则是蔡家之人独占一艘，剩下那艘由黄、蔡两家共用。其实，正如萧宇天和杨文泽所想，这多出来的人，都是绕道远安所致。

“你们五个，可来了！”一个女声传来，迎声望去是一身着淡粉色华衣的妇人。她肌肤如玉，凤眼柳眉，虽未施粉黛，却让人感到面目一新。

萧奕云见到，连忙拱手道：“三婶，你也去吗？”

杨子萱和杨子陵见了，自然唤“姑姑”。蔡寒渊和黄奉孝则是喊“嫣姨”。

杨文嫣闻言，正待摇头，她身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开口道：“娘亲才不去呢!我们是来送你的！大哥，你们也太懒了，送人的人都到了，被送的人还没来！”听这语气，加上那称呼，这人的身份自也不用猜，便是萧奕柔了。

杨文嫣听她女儿一说，虽然觉得此言在理，但这丫头说话有些太过放肆了。所以她只好开口喝道：“柔儿，不得无礼！”

萧奕柔满心的不愿意，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讲错，怎么总说我……”因为她站在杨文嫣身后，故而，她大胆地冲她娘亲的后背做了个鬼脸。

“行了，柔儿，鬼脸不好看！”许是杨文嫣太了解她的女儿了，即便她没有回头，也知道萧奕柔做了什么。萧奕柔只好暗暗吐了吐舌头。

就在这时，上官岚领着萧奕瑶从船那边走来。她看了看萧奕柔娘俩，又看了看那刚来的五人，最后目光停在了杨子陵和杨子萱的脸上，道：“你们娘亲不来吗？”

杨子萱和杨子陵闻言脸上露出份思念的表情，杨子萱回答道：“娘亲在父亲来萧家前，便回娘家办事去了。”

上官岚点了点头道：“你父亲一走，许多买卖倒是要她操心了。”

杨子萱和杨子陵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新野邓氏近来好吗？”上官岚开口问道。

杨子萱不知道上官岚此意为何，只好据实回答道：“买卖自是不错，但其他……”她想了想，忽然记起了什么，说道：“前些年听闻有位表哥当了个小官，嗯，就和沈碧波差不多样子，或者位置高些，我也记不清了。”说话间，她看向杨子陵，看那意思是想让他做些补充。

杨子陵摇了摇头道：“知道的便就这些，母亲很少回娘家。上次知道此事，还是娘亲几年前回去时，带来的消息。”

上官岚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下去，她觉着知道这些便已经够了。

便在这时，船边又走来了一人，却是萧宇空。他看了眼萧奕云他们，开口说道：“还不上船？莫不是要等船开了再急？”

萧奕云闻言，翻了翻眼睛道：“三叔，你这骗人的法子也太弱了吧。”说话间，萧奕云看向码头道，“这么多人还在船下呢，开船？三叔，你蒙谁呢！”

杨文嫣和萧奕柔闻言捂嘴偷笑。上官岚也想笑，但说的不是她的夫君，随便嘲笑总是不好。至于其余几位，当然也本着这番心思，忍得甚是辛苦。

萧宇空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码头，自知失言，只好换了个办法，拿些实在的来说事。他开口说道：“你急不急我不管了，但到时候吃不到午饭，可别怪我。”

杨子陵听他如此一说，眼前一亮，忙问道：“姑父，你说船上备好了饭？”

萧宇空见杨子陵这般反应，开口笑道：“这是自然！”说话的时候，他抬头望了望天道，“看看这天色，差不多快正午了吧!”

杨子陵一听，有些按捺不住了，他撒腿便想向船上跑去。不料，却被杨文嫣揪住了鼻子，她笑着说道：“子陵，你个小馋猫，你姑父逗你，你也信？”

杨子陵一听止住了脚步，他看了眼萧宇空，脸上一丝认真的颜色都没有。他知道自己上当了，不禁面上一阵失落。

杨子萱看了看他道：“你这贪吃的病，得治！”说罢，她从杨子陵身旁走了过去，看样子是要上船去了。

黄奉孝嬉笑道：“阿陵，我本以为我就够贪吃的了。没想到……你，真行！”他故意露出了个佩服的神色，从杨子陵身旁走过，向船的方向走去。

蔡寒渊没说什么，他默默地走过杨子陵的身边，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拍，叹了口气。

萧奕云见到众人如此，捂着肚子笑道：“阿陵，你也太嫩了点儿吧？我三叔的话，能信？”萧宇空听见他侄子这般说他，故意瞪起眼睛看向萧奕云道：“臭小子，看下次我还带不带你出城练武！”

萧奕云闻言，止住了笑声，一脸严肃地说道：“我觉着这话，三叔你自己也不信吧？”说罢，萧奕云径自跑开了，刚好躲过了萧宇空伸过来的手。只是他跑的方向，亦是船的方向。

见众人走了，杨子陵不知为何觉着哪里不对劲儿，他想了一会儿，忽然，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他看了眼杨文嫣，又望了望萧宇空，幡然醒悟道：“姑姑，我可是你的亲侄子！”说罢，他也不等杨文嫣回复，一溜烟跑向船去。一边跑一边喊道：“阿云、阿孝、阿渊，你们给我站住！知道了不告诉我，够不够兄弟！”

这时，船边传来萧奕云的声音道：“谁叫我们也饿了呢？阿陵放心，我们自会留些汤给你喝的。”

看着一边打闹，一边远去的几人，萧宇空笑着耸了耸肩道：“我笑起来，很不正经吗？”

杨文嫣摇头笑道：“你啊，不正经的时候最正经！”

萧宇空闻言，转头望向杨文嫣，淡淡一笑。杨文嫣见了，脸上微微一红。

萧奕柔皱眉看向她爹娘，开口说道：“爹、娘，你们在说什么啊？”就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萧奕瑶挣开上官岚的手，跑到萧奕柔身边，拉着她的手道：“姐姐，瑶儿饿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看着自己女儿的这番动作，上官岚微微一笑，心中暗道：“这么鬼的丫头，也不知道像谁。”想到这里，她望向江面上的一艘大船，口中喃喃道：“宇天，此番南下，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