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轲刺秦王的消息立即传遍咸阳,车裂示众的布告第二天也贴遍了咸阳城各城门口和市街各处。
这是自嫪毐车裂以来首次车裂人——而且是刺秦王的人。
虽然行刑是在午时三刻,但一清早通往北门刑场的街道就围满了人,有本城的,也有连夜由附近城市赶来的,他们都想来看这场热闹,但群众谈论的气氛和车裂嫪毐当时大为不同。
当时群众痛恨嫪毐,尤其是咸阳民众,因为他的谋反,民众死伤逾万,半个咸阳化为废墟。
但荆轲不一样,他胆敢一个人带着一把剑,在成千的护卫、文武大臣和各国使节面前,公开地刺杀秦王,毫无一点恐惧。
于是整个县城的人,这几天无人不谈荆轲。
如今在等着围观的民众中有人说:“可惜你们没看见荆轲那副威风凛凛、有如天神般的模样,他身高一丈有余,头如笆斗,眼赛铜铃,一声大吼就吓破了秦王和群臣的胆,所以很久都没人敢动,后来还是林夜与盖聂两位大人打败荆轲,众人才清醒过来,所以他们二人的功劳最大,独得黄金五千两。”
听了那人的话,旁边有人反驳他说:“老兄你错了!荆轲生得英俊潇洒,乃是卫国有名的美男子,怎么会头如笆斗,眼赛铜铃?再说一吼就吓破人胆,这也是不可能的事!
先前那个人反骂他说:
“你这个人才是没有头脑,也不想想,要不是身高丈余,哪有这大的胆子?众人当时不是吓破了胆,变成昏迷状态,怎么秦王不知道喊执兵器的郎中上殿,那么多大臣也没有一个人提醒他,就让他和荆轲在殿上玩了半天猫捉老鼠?”
“不错,不错,还是这位老兄说得合理。”旁边很多人附和。
也有人指着乌云密盖的天空说:“这种大事发生,事先都是会有征兆的。你们记不记得荆轲刺秦王的那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突然靠太阳处出现了道彩虹,直贯太阳中心。”
“老兄,说话要有点常识吧!”旁边有人不赞成他的话:“不下雨,没有水汽,哪来的彩虹?”
“你才是少见多怪,异兆,就是异于常情的一些兆头嘛!那天我和很多人看见,还会是假的吗?”刚才那个人争论。
“不错,不错,那天我们也都看见了!”很多旁边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
“这还不算奇怪,在乡下还有人看到母马生下带角的小驹,那才奇怪!”又有人说。
“前几天在渭水地方,天还下着黍雨,那才叫怪呢!”还有人如此说。
正在大家七嘴八舌说着闲话时,忽然听到号角和锣鼓声,数十七城卒正过来清道,将路中间的行人纷纷赶到路两旁。
“荆轲要来了!”群众中有人喊。他这一喊又造成万人轰动,伸头望着街那头。
果然前面有百多名城卒骑在马上带路,后面是一部敞篷板车,荆轲的尸首直挺挺的躺在上面,欲断的左腿也放在大腿的位置接上。
他乱草似的头发盖住了整个脸,浑身上下的衣服沾满血迹。
“人死了都一样,也看不出什么美丑了!”路边楼上有些女人在为他叹息。
敞篷车后面,又有一百多名城卒骑兵押队,再后面跟着数万人潮,而且每过一处街道,街两旁的人就加入了这股人潮,因此越走人越多,人潮汇集得更汹涌。
人潮中间,各行各业男女老幼都有,特别多的是那些平日就在街上游荡玩耍、半大不小的孩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由什么带头,突然出现了股众多童音汇集而成的歌声——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生死聚散兮弹指间,
壮志未酬兮身先捐!
歌调高亢,激越感人,歌词简单,容易上口,因此跟在后面的群众不自觉地跟着唱了起来。
他们一遍一遍地反复唱,连街道两旁围观的百姓,以及在楼上窥视路上行人、谈笑着评头论足的大家闺秀,也全都停止调笑跟着唱起来。
于是,这股跟在车后看热闹的人潮,忽然变成了浩大的送葬行列。
荆轲刺秦壮士殁,
青名留史万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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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冷寂、荒僻的小径,在小径上有着一家简陋的茶铺,里头仅有的三张破几旁都占了座头。韩申抱着一个婴儿走进了茶铺,捡了张靠近里边的座位坐下,邻近的一桌坐着两个穷酸的数声模样的年轻小伙子。
韩申拿起一个热腾腾的烧饼,慢慢吃了起来。
一旁两个书生谈兴正浓:“听说燕国派来的使臣竟然是个刺客,他带了樊将军的人头和督亢的地图,一把长剑就这样卷在地图里面。”
“是吗?难怪今早在城里就见了大批搜索的军队。”
“大概还有些同党逃了吧!”
“那刺客结果如何了?”
“结果?这还能有什么结果,不就是死吗,死得那叫惨哟!”
“这不是白白来送死吗?”
“那当然,也不想想刺杀大王真有那么容易吗?”
“唉,可叹那人大好身手转眼间就成了一具尸体了,听说死了后还被车裂了。”
“有惊无险躲过了一劫后,大王就下令即刻出兵燕国。”
“那燕国太子丹也真是胆大妄为!这不正赶着提早灭了自己的国家吗?”
“还有啊!听我城里的卫兵朋友说,还死了个女人,像是个妃子,跟刺客还有些什么关系呢!”
韩申额上直沁出冷汗,心里却是一点知觉也没有了。他心下已经已了然。韩申看着荆天明稚气的脸庞,心中不禁涌起万分怜惜。他伸手抚了抚荆天明的脸,缓缓道:“天明,咱们早些走吧!”他也不管天明听不听得懂。
路途尚远,日景已暮。
韩申只觉心里头仿佛有回响——
大哥,请待这孩子长大后再将他的身世明白相告,我着实不愿意让他小小年纪便背负一身仇恨度日,因此,请大哥暂时对他隐瞒一切——韩申不由得忆起荆轲临别前的嘱托。
韩申不由叹了口气。天人永隔的路途有多远?他如何能够把这孩子带到他爹娘身边?他本就是一个拙于言辞的人,面对一个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问题,更加不知如何解释。
夕阳西下,归兮何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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