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到了王府，楼嬛掀开车帘，就见着祁穆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她面前，长身玉立，水光交错下，凝着清露剔透的韶光，意韵流动，唇畔噙着浅笑望着她，这样仿佛能够溺死人的温柔，却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回来了？”祁穆一只手执着伞，另一只手伸到楼嬛面前，小心地扶她下了马车，然后把伞往她的身侧靠了靠。

“嗯，都下雨了，你怎么还出来？”

“想要早点见到你，所以就巴巴地出来接你了。”祁穆颇为孩子气地说道，他笑意浓浓，如静波初旭般，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之色。

楼嬛佯装不在意般地嘟了嘟嘴，但脸上喜上眉梢的表情却已彻彻底底地出卖了她。

一把油纸伞下，一青一紫的身影，踏着落雨，相伴而行。

回到息雪阁，楼嬛才注意到祁穆的半个身子都被雨水打湿了，便轻轻推了推他，语气是不自觉的温婉，“你看你，都湿了，赶紧把去把衣服换了，我也换一身衣服。”

“好。”祁穆应声，转身往鸢尾花勾枝翠屏后走去。

楼嬛换了件月白垂花宫锦长衫，搭了件紫绡翠纹裙，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春风迎面吹来，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丝，听着雨水滴答滴答的声音，凝思许久。

“在想什么呢，这么专注？”祁穆站到楼嬛身后，伸手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温柔的话语悠悠飘落。

楼嬛如今已十分习惯他的亲昵，顺势将身子往他怀中倾了倾，浅语，“没什么，只是在想这样平静的日子以后恐怕很难再有了。”

“今日入宫，都说了些什么？”祁穆亦是清楚，他不能做出什么保证，对此，只有保持沉默，于是转了个话题。

“母后要为玥禾招婿，提议了叶傲天，然后问了我的意见。”

“是么？玥禾今年及笄，按照皇族惯例，虽到了适婚年纪，却也没有那个公主是如此着急的。”

楼嬛笑了笑，然而却无丝毫的温度，冷声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罢了。”

“不过你肯定没让她如愿吧。”祁穆嗤笑，俊雅的面容此刻却是狭促，对于他的王妃，自己不敢说百分百了解，但是能肯定的是她不会这么容易被人摆布。

楼嬛脑海中闪过赵后有口难辩的样子，疏朗的眉眼间尽是惬意，道，“虽然我不能改变什么，但总不能让玥禾受委屈，所以就让玥禾仿效前朝的云初菡，摆倾城宴招婿。”

“你呀，未免太调皮了。”

祁穆的话听似包含宠溺，其中却还有深深的无奈，楼嬛听出来了，她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们都是一类人，从小到大都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地活着，无关自己的事不要理，不要管，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如今，她为了玥禾，算是把赵后给彻彻底底地得罪了，祁穆的担忧，她岂不知。

“穆，我答应过姑姑要保护玥禾，何况，玥禾不该被牺牲掉的。”

“我明白，我都明白。”祁穆的手渐渐收拢，心中一紧，低低说道，“嬛儿，答应我，要好好保护自己。”

他的话那般薄弱，细弱的让人不忍卒听，楼嬛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令人窒息的疼痛，难受地喘不过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好过些，道，“穆，我会保护好自己，只是，我们要守护的东西都太多了，你也答应我，必要时，就舍了我吧。”

这句话的隐含意思就是，万不得已，她也会舍了他，独善其身，毕竟，他们都不只是为自己活着。

“我不会让这一天出现的。”祁穆语气轻轻，却是肯定。

楼嬛淡淡一笑，不再驳斥，以后的事，又有谁知道呢。

“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许久，楼嬛才又缓缓开口。

“什么，你说。”

“你我皆是十大名器的传人，当知所谓的名器认主是怎么一回事，煜凰琴，杨纤宛并没有让煜凰琴认主是不是，所谓以十三岁稚龄让其认主根本就是幌子。”楼嬛说这话，几乎是肯定的，能够让名器认主，除了与名器心意相通外，还必须能够承受其所带来的反噬，若是没有良好的功夫修为，根本不可能，杨纤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弱女子。

祁穆并未否认，只唇边划开一丝极浅极淡的笑容，幽幽唇瓣，如沾着沁人馥香，“是，宛儿根本没有让煜凰琴认主，但是，她却必须是煜凰琴的主人。”

对于这样的答案楼嬛并不意外，平和的眉眼静如雨后，问道，“因为煜凰琴的主人是命定的凰女？”

“是。”

楼嬛失笑，似嘲似讽地道，“为了这一步，你可算是煞费苦心了。”

他苦心经营，十来年前就已经为如今铺好了路，这样心思深沉、算无遗策的人，赵后和太子又岂是他的对手。

祁穆唇瓣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无言，目光沉沉，如是深思，不知为何，他知道，他们之间无需自己开口去解释，她懂他。

“如果有其他的人选，你会推出杨纤宛吗？”沉默许久，楼嬛还是问出口，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很重要。

“你以为呢？”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在你心中的位置重要还是不重要，我真的不清楚了。”楼嬛眉心颦蹙，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口气，迷茫之色昭然若揭。

祁穆摇摇头，苦笑道，“正如我以前与你说过的，宛儿于我有恩，是她陪伴了最落魄时的我，若非天意弄人，她便会是我的王妃。”

他的话说得如此直白，却让楼嬛心头一松，仿佛印证了什么似的，顿时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下来，阳光冲破乌云，金灿灿的光影错落，一扫阴霾，带着雨后初晴的舒爽。

“天晴了。”楼嬛浅笑道。

“嗯。”祁穆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手一伸，一只白鸽停在了他的手边，取下鸽子腿上系着的纸条，又放飞了鸽子后，将纸打开，唇边的笑意渐深。

“什么消息？”

“一个有趣的消息，三哥带着叶傲天和叶绍莹去了未央楼。”

楼嬛转过身，面对面瞧着祁穆，狡黠一点点爬上她的面庞，笑眯眯地道，“要不，我也带着殿下去玩玩儿。”

“那就有劳楼主带路了。”祁穆浅浅笑语，身子往前倾了倾，额头与楼嬛的额头碰了个满怀。

“好痛！”楼嬛嘟了嘟嘴，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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