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祁穆与楼嬛相对坐在青玉雕花石椅上，已过了花期却依然盛放的鸢尾风姿摇曳，送来阵阵清香，繁花似锦，惬意风流，看似平静，却流淌着肃杀。
“这个局，不简单，不是么？”楼嬛冷冷开口，复杂的目光投在对面那个气定神闲的人，连她都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她不相信，这个常年浸淫在宫闱权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会没看出来，又或者说，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打定了主意不出手，准备隔岸观火。
祁穆纤长的手指轻叩玉桌，一下又一下，颇有兴致，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是，若没估错的话，还是一个局中局。”
楼嬛柳眉微蹙，脑海中有东西一闪而过，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你的意思是？”
“你可听过姚夕韵的名号？”
“祁朝第一才女。”
祁穆似笑非笑地勾勾唇，淡淡而言，“这不过是世人对她的一个美誉罢了，其实，她还有另外一个称号，女诸葛。四哥军功甚伟，几场名动天下的战役都为世人所津津乐道，当然，四哥是天生的将帅之才，这点不予否认，然而，他的用兵如神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的王妃，姚夕韵。”
随着祁穆的叙述，楼嬛渐渐理清了思路。
“嬛儿，不要太小看了姚夕韵，试问这样一个女子，岂会轻易束手就擒，她今日在殿上的表现，太过反常了，朝堂上的事，权谋诡术，她不下于任何人，若非宛儿是凰女，太子妃这个位置，非她莫属。”于这一点，祁穆也是恻然，姚夕韵今天太乖了，除了象征性的辩解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话，丝毫没有平日妙语连珠的样子，她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楼嬛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她一直知道姚夕韵不简单，只是没想到，连祁穆都有所忌惮，看来，耿介清傲的四爷能有如今堪与太子争锋的实力，多半是与他的娇妻分不开了，难怪会有杨纤宛天定凰女之说，若让太子与姚夕韵结亲，于祁穆来说，更为棘手。
那么，赵后和太子可有后悔过，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天命而放弃这样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所以，嬛儿，此事我们能置身事外最好不过，我不希望你插手。”祁穆语气淡淡，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三哥与四哥鹬蚌相争，无论结局如何，于自己，并无直接利害关系，他没必要因此而暴露自己。
祁穆总是了解她的，在她还未开口时就先拒绝了她的请求，然而楼嬛却是倔强的，四爷于她有恩，她不能坐视不理，她从不喜欢欠人，苦笑，“如果我非要插手不可呢？”
“那你只会把这个局搅得更乱，嬛儿，你是聪明人，我不觉得，你会去做这样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祁穆深幽的双目凝视着楼嬛，白雪琼枝般的清冷外面，总是包裹着秀雅柔和，让人无所遁形。
“穆，你所说的，是那个在楼府小心翼翼生存的楼嬛，可你忘了吗？婚后第二日，我问过你，你要我做一个怎样的人，当时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祁穆神色复杂，然而点漆似的黑眸隐然生出几分薄怒，昔日雍容温润的声音在此刻骤然冷了几分，讽笑道，“我以为，楼府五小姐与未央楼主在某些方面该是一样的。”
这样似嘲似讽的话语在楼嬛耳中听来如此刺耳，一颗心像是被人掷在了冰窖，她笑了，笑容风华无双，笑得人不忍再视，“祁穆，若你想要的只是一个言听计从的王妃，那么当日我问你，你就不该说出那番话！”
做你自己……
她怎么忘了，她的夫君，是一个志在天下的王者，他苦心经营的事，又怎能因为自己的性子而功亏一篑，楼嬛，就算你是他的心头所爱，却也未免太自视甚高了。
“嬛儿，你为何偏偏执念于此。”祁穆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口气，微微颦眉的表情，清远而弥漫淡淡无奈，“你明明知晓，柔妃不简单，她一出现，三言两语就让父皇改了心意，只关押了他们夫妇，纵然赵后和太子目的在四哥，但有柔妃和四嫂保驾护航，就掀不出大风大浪来。”
祁穆所言，楼嬛何尝不懂，只是，懂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心中满是苦涩，低声道，“纵然如此，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再多言也是无用。”祁穆清韵贵雅的容颜不辨喜悲，起身就拂袖离开，只剩楼嬛一人独自坐在院中。
他是真的生气了，楼嬛苦笑，他明明这样苦口婆心地劝自己，而自己却依然执迷不悟，是不是很可恶，可是，穆，你知道吗，一个能在关键时刻救你却不图回报的人，于我来说，有多珍贵吗？
夜间，晚风习习，夹杂着醉人的鸢尾花香，楼嬛身影一跃，站在祁穆的书房外，纤细玲珑的身影映在浅碧色的窗纸上，让人觉得莫名的悲凉。
祁穆抬眸，望着窗影，下午的怒意犹然未消，却依然狠不下心，先是开口，“有事吗？进来再说吧。”
“不了，我在外面说完就走。”
本是一番好意，却被她一口回绝，祁穆秀逸清浚的面容如霜，冷言，“随你。”
“我知道这次是我任性了，关于四爷的事，我是不会放手的，但是我保证不会连累到你，今晚，你回息雪阁睡吧，我去睡西暖阁。”楼嬛一说完，就迅速地离开了。
外面依旧安静如初，丝毫没有人来过的痕迹，祁穆丢下手中的笔，身体懒怠地往后一靠，疲惫地闭上眼，心中百感交集，这样的感觉，是有多久没出现过了。
他又何尝不知她想报恩，也相信她有这个能力，明明不是一件复杂的事，自己的反应，是不是有些过激了？可是，他不愿她为其他男人去伤神，去做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纵然是报恩，也不可以！
祁穆啊祁穆，枉你自诩聪明，这是魔障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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