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当天上飘落第一片清雪之时，人群便按耐不住地骚动起来，雪作为这世间最纯净圣洁之物，照理是不会出现在灰暗凄凉的蛮荒之地的。无情叫嚣的火焰惧怕着那些冰冷凋落的白色晶花，在发出几阵呜呜咽咽的残喘之声后彻底化做了黑色尘烟，随风飘散而去。

洁白的雪花落在女孩紫色的头发上透出一种干净清爽的气息，凉凉的感觉让陷入昏厥的她幽幽醒转，紫眸睁开的一刹那，映入眼中的是一个清冷的白色身影，昏暗无光的天际之中，他就那样披着净澈的银霜踏着祥云款款而来，薄雪落在他身上泛着莹白剔透的光晕，那种纯粹到极致的美忽然颤抖了她的心，一时间她竟再也移不开目光。

随着白影渐近，一种清寒之意也油然升起，众人恍惚中抬眼望去，个个都像是中了魔咒，伴随一声响彻九霄的齐呼，人群像一片轰然倒塌的树林，整齐划一的跪了一地。

只是那人似乎连手都懒得抬，径自迈着闲散的步子走到了女孩面前，完全无视那群诚惶诚恐跪了一地的人。女孩微微垂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被血污沾染的脸颊，她总觉得那种白是不应该沾染上任何瑕疵的。虽没有抬头，女孩还是看到他一路走来脚下所幻化出的千片白羽，落地的一瞬间皆化为点点银色星沙坠于尘世之中。

一种极淡的冷香悄然蔓延开来，微凉修长的手指轻轻为她拨开眼前散乱的发丝，顺着脸颊慢慢滑至颚下，霸道而温柔地托起她的脸，迫着她与他对视。那种细腻柔和的触觉让她微微一颤，一直以来都没有人这般亲和的对待过她，甚至没有人敢直视她的双眼，她知道她是人们口中的妖魔化身，可眼前这个少年虽望入了她的眼眸深处，却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疯狂痴迷，他的眼神深刻而又淡然，像要看透她的灵魂，又像是随意地打量，眸中深邃的蓝像无边的浩瀚大海，汹涌而至将她顷刻淹没。

“紫色的眸，很美。”淡然的声音清澈如水，不算很大，却让所有的人都听得真真切切。一时间响起各种压抑的抽气声，他们至高无上的凤殿竟然说妖孽般的紫瞳很美，可是又没有一人敢出声反驳。

干净修长的手随意一挥，女孩身上的铁链立刻消失地无影无踪，那些原本被遮住的伤痕暮然闯进了他的视线中。眉轻轻地皱了皱，细微到没有人能够发现，伸手一揽，小小柔软的身体便落入了他怀中，“你愿意跟我走吗？”

女孩看到自己身上的血污占到了他似雪的白衣上，犹如印上了一朵朵娇艳的红梅，慌乱中挣扎了几下，却在看到他静谧深沉的双眸时，放弃了任何的抵抗，“我愿意。”

仅仅三个字，让所有的人禁不住睁大了双眼，夜莺初啼般清灵的声音，却是她自出生以来所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一贯淡漠冰冷的凤殿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被视作妖孽的女孩，直到流光祥云在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众人依旧无法回过神来，可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寒雪，那阵阵逍魂夺魄的冷香，不是他又是谁呢。

凤曦殿的小仙守卫在看到他们丰神俊朗的凤殿抱着一个小娃娃回来的时候，一个个都石化成了雕像。那眼神如同看到了天地逆转，江河倒流。他们自然不会以为对女人视作无物的凤殿是看上了这个奶娃娃，虽然她那么小就美得让人嫉妒。

靠在他肩头的小女孩在接受到那些不甚友好的眼神后，又开始不自在起来，“我其实可以自己走的。”

白凤脚下一顿，略一思索，轻轻让她下了地，下一刻却又不容拒绝地执起她的小手，带着她向殿内走去。

“你知道我是谁吗?”白凤低头看向只到他腰间的小女孩，她似乎走地有些吃力，可是依旧很努力得在跟上他的步伐，蓝眸隐过一丝浅浅的光，他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一个十岁的孩子，如何能跟上他平日的脚步。

女孩也回望着他，似乎考虑了很久，半响吐出了两个字，“白凤。”

气温骤然下降，白凤蓝色的眸变得深沉起来，女孩紫色的眸却清澈如初，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在这天宫之中，除了天尊，没有人敢直讳他白凤的名字。片刻，紧抿的薄唇勾起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似笑非笑，“你若喜欢，那就这般叫吧。”

“听说你出生的那天，三界莲花同时盛开了三日三夜，如此我便叫你莲吧。”

“好。”女孩紫眸弯如新月，笑的纯真无邪。而望着她的少年没有意识到自己冰冷的目光亦渐渐变得柔和。

那一天霞云幻光似乎特别涟漪，投射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格外的流光溢彩，一种淡淡的温馨不知不觉在这冰冷的凤曦殿内悄然滋生。

天尊避世已经很久了，今日居然破例要见他，白凤踏进宏霄殿的时候，心中便已了然。

“你可知你带回的女孩是谁？”天尊蕴藏无限天机的眸定定望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声音有一丝淡淡的倦意。

白凤只是逗弄着手掌中的红嘴雀鸟，似乎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过了许久，轻描淡写的声音幽幽响起，“魔妃莲姬。”

“既如此，你也应该知道她于你所谓什么吧。”天尊手轻轻一挥，雀鸟片刻化为一片青烟，无影无踪。

白凤深深看了那年迈的尊长一眼，突然发现他竟苍老了许多，心中涌过一丝莫名的悲凉，即便寿与天齐，可是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只是想看看她如何成为我的劫。”一字一顿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殿堂内，说话的人早已不见了身影。

天尊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看似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少年，一旦任性起来即便是他也毫无办法，只是这个劫你真的能渡地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