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专用名儿

农世通的苦衷哪能躲过卜月娥的眼睛呢？她哭了，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掉。

农世通心疼了，把她揽在怀里说：“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为什么‘不该救你’？你为什么要说‘没有我最好’？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没有你，我也不会和她……”

他不往下说了，掏出手帕替她擦眼泪，然后转了个话题说：“月娥呀！以前你说你是我生活中的第一需要，现在我告诉你，你已经不是我生活中的第一需要了，你变成我生命中的第一需要了。如果现在失去了你，我还能存在吗？”

卜月娥仰起脸在他的下巴上蹭着，让短短的胡茬子刺着自己，转悲为喜地说：“当我看到你在二姨面前那样尴尬、那样痛苦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要碎了一样，所以就恨自己的存在，就想去……”

农世通急忙采取措施，没让她说出使他俩都伤心的话。

卜月娥闭上眼睛，甜蜜的泪水流了下来。

农世通静静地看着她说：

“人生不可能没有痛苦，尤其是在思维活动中，痛苦是摆脱不掉的。一个正常的人生活着，总是要有发现，有认识，有分析，有判断，有选择，有行动，等等，在这种全方位思考的过程中是会有痛苦的，这是正常现象。思考的过程就是思想斗争的过程。人生中的痛苦是不可避免的，关键是看如何去对待。

“自从认识你以后，我的思想斗争一直没有停止过，有时激烈，有时平缓，最早的激烈斗争就是该不该把你带回老家做‘人流’。后来，就思考该不该把你当成女儿，那时候我真正是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再后来，就是去年夏天生痱子时，我对你偶尔产生一些不应有的想法和冲动；从那开始，我就有了痛苦，是克制自己的痛苦，是感情与理智斗争的痛苦。

“自从你说出我的‘病’并积极为我治病以后，我对你的感情又发生了很大变化。我长时间地思考，分析，判断，选择，思想斗争使我多次失眠，也使我痛苦不堪。我应该怎么办？你应该怎么办？咱们俩又该怎么办？我胡思乱想了许多方案，分析过各个方面的利弊关系，结果还是无法做出合适的选择。所以，我也只有让自己的心滴着血把你往张云汉那里推。如果说痛苦，那时候比现在更痛苦。我也知道你为了解除我的痛苦，毅然宣誓做我的妻子；那一刻，如果我有心脏病的话，很可能就会长眠了。”

农世通又说：“你的决心促使我作了最终的选择，同意做你的丈夫。可从那以后，我头脑中又产生了新的思想斗争，但内容不同了，不是选择什么的问题，而是如何对待来自外界的不理解、不原谅、不友好甚至是恶意地伤害，等等。刚才我说了，有思考就有斗争，有斗争就有痛苦，只不过这种痛苦的程度与以前不同，它有真正的爱情做后盾，虽苦犹甜。”

说到这里，卜月娥突然抱住他的头疯狂了一阵，然后松开手说：“农伯，我的思想很脆弱，一看到你苦恼得要发脾气，我也痛苦不堪。因为我的本意是让你后半生幸福、愉快，结果适得其反；我不愿看到你为了我这样痛苦下去，所以就想去死。现在我明白了：如果没有我，你也难在世上生存，那不是反倒害了你吗？我卜月娥再傻也不能这样做呀！农伯，你放心吧！我能担待一切污言秽语，能战胜一切外来的苦恼，誓死和你过一辈子。”

说完，她眺起眼睛看着农世通的脸，两人目光相交……

他们静静地甜蜜了一会儿，农世通抬起头来说：“以后咱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不要称呼我‘农伯’了，夫妻是平辈。”

卜月娥笑笑说：“不，‘农’字是你的姓，‘伯’字也不是我对你的称呼，那是你的‘专用名儿’，是我给你起的。”

农世通感到很新奇，忙问：“你给我起的专用名儿？什么‘专用名儿’？”

卜月娥说：“我来问你，‘伯’字是怎么写的？”

“单人旁加个白字呀！”农世通不假思索地说。

“那，‘白’字是哪两个字组成的？”

农世通边用手指划着边说：“这‘白’字，这‘白’字，没有两个字呀！”

卜月娥一把抓过他的手，然后在他手心里划了一撇一竖：“这是什么字？”

“人字旁。就算是个‘人’字吧！”

卜月娥又划了“白”字的另一半“彐”，问：“这又是什么字？”

“这，这是字吗？不认识。”农世通摇摇头。

“怎么不是字呢？你把它翻转九十度，让它开口朝上，想想是什么字？”

农世通用手指划着，然后笑笑，说：“像个‘山’字？”

“不是像个‘山’字，它就是个‘山’字，只是中间那一笔短了点。你说，人字旁加个‘山’，念什么？”

“人字旁加个山，”农世通恍然大悟地说，“念仙，念仙，神仙的仙。”

卜月娥笑容可掬地看着他，问：“再加上前面的‘人’字呢？”

“这叫什么？”农世通疑惑不解地说，“这‘人——仙’是什么？”

“对了！”卜月娥说，“这就是你的名儿，你的专用名儿，唯有俺俩知道的名儿，唯有我一个人呼喊的名儿：你是‘人中仙’，我是‘月中娥’。”

农世通被卜月娥一本正经的神态和滑稽的拆字术逗得哈哈大笑。

他说：“你这个鬼丫头，会玩文字游戏，我还真被你‘玩’住了！”

卜月娥不但没笑，而且煞有介事地说：“这不是文字游戏，这是命运匹配，是五百年前就安排好了的。”

这句话又使农世通笑出了眼泪。

笑完之后，他用手指点着卜月娥，很认真地说：“这件事，你只能在我面前讲，对外千万要保密。”

“有什么密可保的，不就是‘人中仙’配‘月中娥’吗？”季霞站在窗外说，“我看倒是很浪漫的嘛！”

然后她推门进屋又说：“你俩没有必要再偷偷摸摸地爱了，还不公开等到啥时候？我建议你们赶快去办个结婚证，举行个婚礼，不就是一对名正言顺的合法夫妻吗？谁能把你们怎么样？”

季霞在屋里对着农世通和卜月娥大喊大叫的时候，一直站在院子里的柯兰芝扒在柯兰菊的肩膀上说：“二姐，他俩还差着辈份呢！以后咋称呼呀！”

柯兰菊叹了口气说：“他们既不同姓更不同族，啥辈份不辈份的；至于称呼嘛，各亲各叫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