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阴影下的人

第十三章、阴影下的人

高渐离不喜欢这种场合，也不喜欢这种极其隆重的宴会，也从未想过成为某位王公贵族的坐上贵宾。

很早以前他就是一名寻常不过的琴师，如今虽然已经离开了妃雪阁，可也只不过是一名寻常不过的墨家弟子而已。

这种场合他并不喜欢，甚至内心中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厌恶与排斥，可他也知道宴会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知道姬无夜绝对不是仅仅只是请任平生过府赴宴的，姬无夜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目的，虽然这种目的一般人都很难可以猜透。

第四杯酒喝下的时候，姬无夜似乎已经开始有些醉了。

一个醉了的人，无论说什么过分的话，都是应当值得被原谅的，因为这个人已经醉了。

姬无夜似乎已经有七八分醉意了，他开始说起了醉话。

“任先生，我不是请你来喝酒的，至少不仅仅只是为了请你喝酒而请你来的。”

任平生没有任何变化，非常从容的饮下酒樽中的美酒，这才望向看上去已有浓浓酒意的姬无夜：“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大将军日理万机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种事来找我。”

“是的，你这种人虽然不多，可我也实在并不太在乎你这种人。”姬无夜站起身来，粗犷的面上露出了跋扈傲慢的笑意：“我会请你来喝酒，只是因为一个人，一个早已经死去的人。”

“什么人？”

“右司马刘意？”姬无夜醉眼朦胧望着任平生：“你知不知道这个人？”

“我知道，但凡被我瞧见过一眼的人，我都很难忘记。”任平生看着姬无夜：“想必将军已经查探三年前我曾出现在新郑的消息了。”

“不错。”姬无夜一脚踏在软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一口刀，醉醺醺看着任平生：“三年前右司马刘意在家中遇害，本将军寻遍了王城上下，都寻不到凶手的蛛丝马迹，这个案子也就一直以来成为了悬而未决的疑案，直到任先生的出现，这个暗自似乎已经开始有了一些线索。”

“什么线索？”

“任先生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是什么时候离开新郑的？”

“右司马刘意遇害的哪一天夜幕时分。”任平生淡淡道：“当日王城搜捕逃犯，消息也都已传开了，因此我即便想不记得也不行了。”

“为什么你会选择在那时候离开？”姬无夜握着刀走到任平生的面前，因为喝酒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任平生的脸，一字一句道：“是不是因为你就是杀死右司马刘意的凶手？”

任平生笑了起来。

他是一个很少笑的人，而且笑起来一点都不好看，甚至每次笑起来的时候，都会令人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任平生的笑容仿佛就如同利剑刺进人的灵魂，他笑起来的时候，其他人无论如何高兴，也都很难再笑起来了。

高渐离面色是很苍白的，此刻更是已经僵硬住了。

姬无夜那滚烫的面庞也似乎已开始有些僵硬扭曲了。

他们以及远处隐匿在黑暗中的墨鸦都已感觉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任平生很快就已不笑了，为自己到了一樽酒，又慢慢的喝下，这才看着握着刀一副要杀人架势的姬无夜，声音更加冷酷而淡漠，缓缓说道。

“我似乎开始有些明白了，将军不是请我来喝酒的，而是来找我的麻烦的。”任平生慢慢站起身，看着姬无夜：“亦或者说将军实在太好奇我这口刀到底是什么样子，因此想瞧一瞧我的这口从不给人瞧的刀。”

声音落地，屋中忽然变得极其安静，安静的身子屋顶上雨水落下的声音都可以听得非常清楚。

姬无夜似乎已经清醒了，粗犷的面庞上的酒意也已似乎散去，只不过一双布满血丝的锐利眸子仿佛更加锋锐森寒了，简直就如同毒蛇，死死盯着任平生。

姬无夜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笑容就如黑暗中的一口刀，猛然在人的脑袋上斩下。

这一时间墨鸦已经动作，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四周的舞女以及高渐离都带出了这间屋中。

屋中很快也就只有墨鸦、姬无夜、任平生以及两位立在门前持着长戟的守卫。

姬无夜面上的笑容更冷了，盯着那张令他无匹厌恶的淡然冷静的平凡面孔，一字一句带着一种恐怖杀机，开口道：“任先生，从刚才到现在本将军似乎一直很尊敬你。”

“似乎是的。”

“可你为何屡次触怒本将军呢？”

‘触怒将军？’任平生又笑了笑，笑容中已露出了一种淡淡的讥诮之意：“你错了，我从未想过触怒任何人，可若有些人故意让我触怒，我也没有法子。”

“你的意思说我故意触怒你？”

“不是你故意触怒我，而是你根本不知道我，也一点都不了解我。”任平生摇头：“你不知道我的规矩，也不知道我的习惯，更不知道我的脾气，在这种情况下你实在不应当请我来你的府上做客，因为大部分做这种事情的人，基本上也只能被我触怒。”

“我不是第一个？”

“不是，你以前有许多位，而且你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位。”任平生看着姬无夜：“昔日燕国一位大人物也做过和你一样的事情，只可惜他已经没有办法知道大将军如今做出的事情了，否则他一定会警告大将军的。”

“警告什么？”

任平生淡淡道：“当然是自己的脑袋，一个人的脑袋如果不见了，这并不是很好玩的事情。”

无论任何人都不喜欢自己的身体可以瞧见自身的脑袋，那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好玩的事。

姬无夜瞳孔微缩，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燕国的大人物，一个被埋进了黄土中的人物。

可他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他忽然已经瞧见了一道极其冰冷残酷的目光，这不是人类的眼神。

这眼神仿佛就是一把屠刀，而姬无夜感觉自己已如砧板上的鱼肉，姬无夜非常愤怒非常不喜欢这种眼神，可此时此刻他偏偏已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这一瞬间姬无夜忽然感觉自身全身上下的气息也都已被任平生锁定住了，只要他有任何动作甚至任何的情绪，任平生就会拔出那口腰间上的刀，而那一瞬间他就可以瞧见那口刀。

最可怕的是，那一瞬间或许他就会死在那口刀下。

姬无夜望着任平生，身上也忽然爆发出极其可怕极其强大的杀气，多年来的尸山血海般的杀伐气焰也在这一瞬间如洪水般涌现出来。

这一瞬间，墨鸦以及那两位士兵仿佛已感觉自己已置身于地狱之中。

墨鸦知道姬无夜的武力实在不弱，可从未想过居然如此的可怕，仅仅凭借那可怕的杀机就已令人喘不过气来。

可令他最惊讶的还是任平生。

任平生居然没有任何感觉，反而身上的杀气比姬无夜还要更浓更可怕。

但忽然，任平生身上的气息一瞬间消失了，仿佛如同一口饥渴到极点的毒蛇，已经没有半分气力了，只能掉了下来，可他的声音还是很淡漠而锋利。

“如今我有一句话已经不能不告诉大将军了。”

“你说。”

“我这个人不喜欢开口的事情，无论别人怎么问我也没有人，我若想开口说的事情，即便别人不费尽心机也可以得到答案。”任平生望着姬无夜：“将军是聪明人，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姬无夜看着任平生，冷冷道：“我明白。”

任平生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姬无夜，自己先一口喝下。

“这场酒宴我很满意，只可惜如今这种情况之下，在下也只有告辞了，将军可以不用送了。”

任平生放下酒杯，人就已往屋外而去。

墨鸦望着姬无夜，随时等姬无夜发号施令。

只要姬无夜下令，他绝对有法子让任平生永远留在将军府。

任平生推开屋门已经走了出去，墨鸦很奇怪，姬无夜居然没有发号命令。

平日姬无夜绝对不是这种人。

无论任何人都不能侮辱或威胁姬无夜，无论任何人做这种事情，都只有一个字死。

可今日姬无夜似乎对任平生特别宽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鸦想不明白，可他似乎已快有些明白了。

姬无夜丢下了刀，自顾自喝下任平生为他倒的那杯酒，转过身已望向软塌右边的哪一块仿佛如墙面一般的屏风后面，以一种说不出优雅玩味的语调，慢慢道：“这场表演，你是不是还满意？”

屏风隐藏在黑暗中，一个照不到光的黑暗中。

没有任何光，当然也没有任何影子，可屏风后面已响起了掌声以及笑声。

“不错，非常不错。”

一道身影自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墨鸦头低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