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白亦非与任平生

第二十四章、白亦非与任平生

没有阳光，只有一条狭长幽深的陋巷。

血衣侯坐在马上，望着已经走进这条陋巷中的任平生。

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很快打着健马走进了这条以前从未踏足过的陋巷。

这里是非常适合杀人的地方，特别在这种清晨大雪的时候。地上还没有什么脚印，小巷中也没有什么人，地上的雪还是白的发亮，甚至于有些刺眼，可这些血衣侯都是瞧不见的，因为这个小巷实在太阴暗了。

四周不但没有阳光，就连光线也都很难可以照射在地面上。

在这样一个简陋而且没有人的陋巷中，忽然出手杀掉某一个人，而后再逃之夭夭，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血衣侯骑着马跟在任平生的身后，就开始思忖这个问题。

雪白的宝马才走了不到七八米，血衣侯就至少思忖出了十三个方法了。这些方法都是可以绝对在杀人以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小巷的，也绝对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如何来过的。

只可惜他这一次不是来杀人的。

他也绝对不是来杀任平生的。

可任平生呢？任平生将他引进这陋巷中是不是来杀他的呢？

血衣侯脑海中已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这一瞬间他有的居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极其冷静的的思忖。

他的思维一向和寻常人不同，这时候许多人或许已经想要走了，或许也想着如何防备任平生的出手，可他居然都没有想这些，他只是在思忖任平生若要做这种事情，有多少种法子。

血衣侯杀人以后，有至少十三种简单快速有效的方式，离开这个简陋的小巷，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但他相信任平生拥有的法子绝对比他还要多，而且甚至每一个法子都要比他的法子更简单快速有效。

因为任平生对于这里似乎非常了解，走过的每一步似乎都经过了精心设计过的。

地上有大大小小的脚印，每个脚印的间距都不一样。

这些任平生留下来的脚印看上去实在没有半点的规律，可血衣侯知道这些脚印至少有一个规律的。

他发现这个规律的时候，心中就已涌现出一阵寒意。

他感觉自己的心已凉透了，远远比刺骨寒风之下的双手还冰冷刺骨。

这些脚印虽然看上去杂乱无章，可每个脚印踩踏的位置都是绝对平稳的位置，也就是说任平生对于这个地方是绝对的了解的，甚至可以说了若指掌。

——这条陋巷的一砖一瓦都在任平生的掌握之中。

如今任平生走进这条陋巷，就已占据了绝对的地利。

而血衣侯不一样。

血衣侯不了解这条陋巷，如今他在地利上已处在了绝对的劣势。

健马走了大概五十米，血衣侯就已明白了这一点，如今他要回头并不算困难，任平生距离他至少有七八米的距离。

这一段时间足以令他施展轻功逃出小巷，而到时候门口必然有人接应，即便任平生的刀法高明轻功绝世，也绝对难以伤到半根汗毛。

可如果继续往里面走，那就等同于掉进了死亡陷阱。

任何一个聪明人都不会选择第二条路，血衣侯是绝顶聪明的人，可他偏偏已经成为了笨蛋，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一切，继续骑着马儿，优哉游哉的跟在任平生的身后。

也已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经到了简陋小巷的尽头，任平生也已终于停下了脚步。

血衣侯没有停下，马儿在任平生停下以后，又继续走了三四米才停下，他也非常自然而然的走下马。

血衣侯将缰绳绑好，就走到了任平生面前。

两人相隔一丈，相对而立。

任平生的背后是一面高墙，任平生整个人都已经被高墙投下来的阴影淹没了，他的模样看上去实在有些模糊。

血衣侯甚至感觉自己瞧见的不是任平生，而是黑暗。

无匹晦涩的黑暗。

可任平生却将血衣侯瞧得非常清楚，这是血衣侯第一次瞧见任平生，可并不是任平生第一次瞧见血衣侯。

三年前，任平生就已见过血衣侯。

他从来都是一个过目不忘的人，何况血衣侯本就是一个无论什么人见了，也都很难忘记的人。

血衣侯立在一片白雪上。

他看上去比白雪还白，可那一身鲜红如血的衣裳配合那邪魅冷峻的面庞，却又令人感觉出一种说不出的妖异与鲜红。

仿佛雪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由鲜血汇聚而成的人。

一个不是人的人。

任平生望着血衣侯，血衣侯也打量着他。

任平生在阴影中，血衣侯在光线下。

血衣侯并不喜欢这种对峙，他不是忌惮，而是不喜欢立在阳光下，他喜欢黑暗，他喜欢在黑暗中掌控一切的感觉。

可他也知道如今自己也只能立在光线，因为任平生似乎并不想给他隐匿在黑暗中的机会。

冷风肆无忌惮的卷起风雪。

飞雪出现在两人的上空，也飘落在两人的身上，可偏偏没有法子飘落在两人中间那有将近一丈的间距。

无论任何飞雪出现在那间距中，仿佛就如同遇上水的羽毛，只能快速的沉下去。

如果有一个观察力极其敏锐的人，就可以看得出，落在两人中间的飞雪比起四周的飞雪要多上一些。

只可惜这一点当然也没有人可以看见，也没有几个人可以看清。

血衣侯、任平生没有流露任何的气息，可这种无声的对峙虽然无形，但并非不存在，甚至并非不可见。

快速下沉的飞雪似乎就已见证两人这无声的对峙。

也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血衣侯的身上出现了一缕杀机，这种无声无息的对峙就彻底崩裂的。

血衣侯轻轻叹息，看着任平生，居然拱了拱手。

血衣侯出生王侯世家，一向阴鸷桀骜，从不肯卖任何人的面子，也从未对什么人行礼，可如今任何人都看得出血衣侯对任平生很尊敬。

这种尊敬绝非是对姬无夜、韩王那种流于表面的尊敬，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尊敬。

“任先生。”白亦非说：“我姓白，白亦非。”

只有呼啸狂风之中，终于有了一道声音，也终于打破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