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云纵离开后，白起因为有些酒意而激动的情绪终于冷静了下来。
其实向他这般的世间绝顶高手，如果不想醉，那世上最烈的酒都灌不倒他。而身为军伍之人，白起这些年在军营中喝酒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可惜，这一次，不欢而散。
他看了一眼云纵之前坐的位置，把那剩下的半壶兰花酿拿了起来晃了晃。感受着里面还有半壶后，嘀咕了一句：
“下次肯定不给你小子喝了！”
说着，跟老小孩一般的把酒壶珍藏好，接着目光落入了桌子上的那块锦帛上。
他想了想，还是打开了锦帛。
将军敬启，云纵拜上。
看到锦帛开头的8个字时，老人眼里有些温暖。
但伴随着他缓缓的读下去，脸色慢慢的有些郑重了起来。
整篇锦帛几百字，老人前前后后读了三遍后，这才放在了桌子上，眼眸里全是复杂的情绪。
这封信，云纵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自己的关心。
关心自己会不会因为杀孽太过而有伤天和，也关心自己会不会功高震主，更希望自己长命百岁，也希望天下太平……
可云纵越是这样关心他，老人心里却愈发难过。
原因很简单，正如他对云纵说的那般。这天下共主是早晚的事情，可一旦天下太平，那这些武人……何去何从，真的就是个未知数了。
底层军官还好，难就难在这上层军官。
白起自问，按照云纵的说法，自己到头来下场真的不会是多好。
他其实自己也知道。
可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想云纵继续走下去。
他现在宁可云纵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也不愿意对方是那满手血腥的人屠校尉。
大秦以武立国，兵力强盛。可强盛的背后是累累尸骨和说不尽的仇恨。
就好像云纵对自己在信中所说的那样，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最后一句真的是触动了他的心。
而这时，王龁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盘烤鸡。
“武安君，云小子，这可是侍卫们刚打的……咦？云小子人呢？”
“……是信梁啊……云纵回去了。”
“回去？”
王龁不解：
“不是刚还饮酒呢么？我看着小子受伤了，特意让侍卫弄了只烤鸡给他补一下身子。这怎么说走就走了？”
白起没说话，只是思考了一下后，看着这个与自己同袍几十年的家伙，把云纵的信递了过去。
“这是这小子临走时给我的，你看看吧。”
王龁点点头，烤鸡放到了桌子上，拿起了这块锦帛读了起来。
许久，王龁叹了口气，坐到了垫子上看着白起：
“武安君，云小子其实说的很对。我们这群武人，在某些时候，或许战死沙场名列千古，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白起点头，脸上一时间愈发苍老。
这位在马上征战一辈子的常胜将军，也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袭。
也到了这般年纪了。
“我亦明白，云纵是为了我好。我已年迈，大王的身体也不如从前。我俩自幼便是玩伴，说句大不敬的话语，情同手足也不为过。他想秦国一统，我这个当兄弟的就帮他！可是……信梁啊，你久在阵前，不知道咸阳的形式。当今太子门客无数，其中那商户出身的吕不韦也有着大治天下之能。今年年初，太子曾亲自登门探病，但我不想大王多想，就给拒之门外。自那时起，这朝中的风向似乎变了一般……”
说到这，他似乎不愿意在多说，只是苦笑道：
“若大王在，那便还好。若是大王不在……”
“武安君慎言！”
王龁赶紧打住了老人的话语，老人却笑着点点头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如若大王不在，六国不统还好，若一统了，那我怕是多半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所以，这孩子在劝我，劝我急流勇退……呵呵，这功高震主……谈何容易啊……”
“武安君……”
王龁想要说些什么，但老人却摆摆手不愿再说，只是忽然说道：
“信梁，若云纵是你的子侄，你待如何？”
“如若是我，那当初我宁可叫他在咸阳当个闲散军卒，也断然不会把他送到这里来。”
他的话语显然深得白起之心，可眼下木已成舟，老人只能继续问道：
“那……现在呢？”
“现在？……武安君，你我袍泽多年，我便实话实说了。你可知道，云纵正在走你的老路？”
白起长叹一声：
“是啊……陷阵营三月一放，无数良籍兵勇一出来就被人抢走，这几年下来……或许平时还看不出什么，但如果有心人细看，便可知道……这全军当中，遍地是出身陷阵营的袍泽。有的甚至官做的比云纵还大……”
王龁同样点头：
“云纵这小子……积威慎重，现在那些部下哪个不是对他敬若神明？……也不知这是好是坏……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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