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法无情

秦国的国土，地处中原的西陲之地。

这里的生活方式，是农业和牧业杂交的方式进行。

在秦国的两条大河，泾水和渭水的上游地方，是陇西的河谷草原地带。这里，则完全是以畜牧业为主。

不但如此，就算是在秦国的腹地那里的关中平原地带，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刚刚转化不久的游牧部族。

所以，自古以来，秦国的民间的风气，那便是狂野好斗。动不动就为了一件屁大的小事儿，就在田间地头打个你死我活。

老秦人是抱团的。

而那些转化过来的游牧戎敌部族，也是抱团的。

在没有严格法令的制约下，所以，往往，一两个人的私斗，往往会发酵成了村落的仇恨。

甚至，发酵成家族，乃是部族之间的仇恨械斗。

没有法令制约，人性之恶，往往被发挥到极致。

另外还有一些与西部地区，跟戎敌部族杂居的那些老秦人，那更是彪悍狂野。

他们打知事那天，就从来只认部族义气，从来不知道法为何物。

在泾水周边的茫茫草原，还有渭水的幽幽河谷之地，这些人经常是为了争夺草场，为了争夺耕田，仇恨甚至延续好几代，上辈子打，下辈子打，上上下下好几辈子都打。

用秦庶的话说，那真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部族子弟，在游猎或者办事儿的时候，在草原或者河谷之地落单了。那妥了，你的仇家部族一旦发现，立刻就会把此人毫不犹豫的干掉。宰一个算一个。

秦国过境的里里外外，几乎都是在以这样一种近乎原始，近乎野蛮的血腥生存状态下，成长着，生存着。

数百年来，这已经成为一种生存状态，大家已经丝毫不以为奇。

这里的老秦人，他们信奉着近乎原始的教条，那就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命换命。

数百年来，出了国府要征兵打仗这样的国令，否则，任何的国家的法令，都十分难以渗透到这样一种，几乎渗到骨子里的野蛮与原始的生存方式。

在秦国鼎盛时期，也就是秦穆公时期，在名相百里奚的策划下，为了防止化入秦国的戎敌部族叛乱，也是变相为了减少仇杀，于是就把许多臣服于秦国的戎敌部族，迁移到了秦国的关中地区。让他们与世代在这里的老秦人共同杂居而聚。

这样，一来便于更好的把他们进化成真正的秦人，二来，也让周边的老秦人，对他们起到监视震慑的作用。三来，假设这些戎敌部族真的反了，也是出于老秦人居住地，也便于出兵镇压。

这些戎敌部族，反倒是没有反。

但是，他们部族的民风，却是近乎是渗透到骨子里的。

在这些戎敌部族在这里聚居之后，就跟他们在草原跟其他部族争夺水草地盘一样，开始与原住地老秦人争夺水道，争夺耕牧的地界。

戎敌部族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彪悍的老秦人，更不是吃素的和尚。

摩擦那是必不可免的要发生的。

在没有法令的制约下，发生摩擦，用什么来解决最痛快？

那自然就是武力！

于是乎，你砍死了我爷爷，我就杀了你爸爸。

你宰了了我爸爸，我就灭了你儿子……

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说出来容易，但是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岂有不杀之理？

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杀的又不是你爹。

你杀我，我杀你，杀来杀去，都杀糊涂了，杀成了一个死循环。搞来搞去，那就是各个部族之间，几乎全都有仇。

而且不光戎狄部族和老秦人有仇，就算戎敌内部或者老秦人内部，也有仇恨延续。

在一个没有相应法制制约的社会环境里，群体之间想要不结仇，很难。

所以，一旦有机会，仇人之间相见，定然是分外眼红，所以，秦国民众，私斗成风，不足为奇。

由于数百年来，这种私斗之风，早已经贯穿了整个秦国。

所以，对于秦国的民间私斗，官府奉行的政策是民不举官不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则罢了。

为啥官府不管？

一来，似这种私斗，官府没有明确的法令。二来，就是偶尔推行了禁止私斗的法令，可是以秦国的执法态度，根本就禁止不了。

三来就是，秦国数百年来，国家都是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界上，根本没精力管理这档子事儿。

四来，官府需要依赖民众从军作战，也根本没法细致的去纠结这些私仇纠纷。一旦你纠结的狠了，民众就跑到别的国家去，当那个国家的百姓了。

秦时的百姓民众，是流动了。可不像现在需要什么国籍绿卡。秦时百姓想要做哪国人，不需要国籍，只需要心情。

多方原因，使得民间私斗，根本无法禁止。

秦国只有一个铁的法则：但有兵戎战事，须得人人争先，一致对外，否则杀无赦！

也就是说，只要民人不抗赋税、不拒从戎，官府一般不去理会民间仇杀。

这，大概是秦国这些年来，唯一的执行的算是比较彻底的法令。

而新法，则是把手，伸到了这个烫手的山芋上来了。

新法规定：肃清恶风，禁止私斗！但有犯者，依法处置。

在卫鞅制定新法的时候，秦庶亲自给卫鞅和嬴渠梁讲解了禁止私斗的原因。

原因只有一个，弱民强国。

所谓弱民，就是让全国民众，在律法面前，处于弱小地位。从而不敢触犯法律。

所谓强民，就是那些蔑视法律敢于犯法的刁民。

要使民弱，就要使民众厚道朴实。厚道朴实则民众守法，刁钻狂野则敢于乱法。

当秦庶将这种思辨讲给嬴渠梁和卫鞅的时候，两人深深的为这种冰冷无情论证所折服。

隔着新法的竹简，甚至都可以感受到秦庶所言律法的冰冷和无情。

而秦庶告诉嬴渠梁，法，就是无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