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这一路走的并不快。
他路过西平和金城，停留的时间比较长。
不但要为留在金城和西平的兄弟点明这一年内老兵牌在陇右地界如何发展，发展到什么程度。
他更要和两郡的郡守，以及各级官吏再次推心置腹的谈一谈。
在开春官道积雪融化，两郡就要做好各类型工坊进入的准备。
要给这些小工坊提供什么样的保证，两郡父母官要做到哪些要求。
毕竟两郡不是直属他管辖的封地。
人家能够表明态度配合，就已经是很不错，在李恪心中，就算是够意思的，志同道合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他就不能以皇子的身份要求，而得以朋友的姿态，敞开了，推心置腹的谈。
这还是地方府衙方面。
西平和金城在陇右的定位，其实就是完完全全的军府。
军方大于地方府衙。
说是军管节制地方也差不多。
这也是节度使军制的实际情况，也就是现在，朝廷中枢强势，节度府又对皇权忠心耿耿，随着中枢权威的不断衰弱，节度使的权利就会不断增加。
如晚唐时期。
陇右节度府军管地方的范围就不会只是西平和金城两郡了。
对于皇帝设立节度府，李恪曾经思考过为什么这么做。
有为了战争需要。
赋予节度府更大的职权，以便在战争发生之际，不会被层层的请示汇报耽搁时间。
但他通过观察了全天下设立节度府的范围地点就明白皇帝老子的无奈和良苦用心了。
士族！
地方势力中士族的力量太雄厚了。
在这些地域内，皇帝老子设立节度府，用和他一起打江山的忠心老兄弟统领。
用军权压制地方士族权利。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两军的府衙文官外，李恪也不得不和节度府的军汉们打招呼。
他每天带着管事喝一群将军喝酒聊天。
聊土门关，喝多了一起唱对面的姑娘看过来。
同时借机推心置腹的说服这些将军们，千万不能将军中的暴力因子对准了即将搬迁到两郡的工坊。
委婉的提醒这些将军们，约束好府兵兄弟们。
他在两郡待了半个月，兄弟几个人喝的看到酒就像吐，才迫不及待的逃离那些老杀才们的魔掌，启程离开。
金城郡城门外。
以段玄志为首，节度府上下送李恪一行离开。
等队伍走远一些，节度府的文武开始议论起来。
“外界都在传这位殿下性子乖张，这些时日的相处，我怎么外面那些传言都是放屁！”
“我赞同，恪殿下度量大，能力更是没得说。”
“皇子中，恐怕没有人比恪殿下更有才能了。”
“说实话，以前对恪殿下的前朝身份多少还有点担心，现在……”
“胡咧咧什么！”段玄志听着议论越来越不着调了，立刻冷冷喝止，心中也颇为无奈，李恪表现出的才能、气度以及那种平易近人，的确让人愿意亲近，他也如此。
但是这事儿不能做！
他严肃提醒道：“我们跟恪殿下的合作，是为了泛河西走廊经济区，是为了府兵兄弟们的未来！”
“也是为了两地百姓的生计，为了朝廷。”
“我知道你们对恪殿下有好感，但是你们谁要是在公私不分，在公事之外，给我闹什么幺蛾子，别怪劳资不顾这么多年的兄弟交情！”
段玄志这也是为了李恪。
李恪为了泛河西走廊经济区，不得不结交他们这些人。
但是这种交往，只能止步于君子之交！
为公可以。
一旦这些混蛋起了投效李恪的念头，对节度府上下，对李恪都不是好事。
地方军府投效皇子，这就是皇权的忌讳。
段玄志不清楚皇帝的心思。
但他绝对不敢越过这条红线，也不准手下文武有越过红线的心思。
众人显然明白段玄志的意思，神色顿时凛冽，纷纷站直了，大声说道：“将军放心，我等不会害人害己，我们节度府只会忠心陛下！”
“绝不参与皇子之间的事情！”
……
于此同时。
崔莺莺却已经抵达姑臧。
姑臧城内，聚集满了先行一步抵达的关陇系代表。
整个姑臧城一时间变得格外热闹。
是日。
刺史窦诞、别驾独孤彦文领着姑臧各级主官亲自站在府门外迎客。
进出府衙的人络绎不绝。
崔莺莺和裴寂之孙，裴承先踩着点步行来到府衙。
远远地，崔莺莺看着这热闹景象，笑着说道：“好热闹啊，恐怕整个关陇系恐怕都动员起来了吧？”
“那是！”裴承先下巴微微上扬，面露自豪之色：“就没有我们关陇系想要做而做不成的事情。”
“这前期还只是咱们关陇系，咱们要把这块肉做大，先吃第一口，然后才是河东、河北等士族系参与的时候。”
“崔家小妹可能不知道，现在其他士族系，都在急切的联络咱们关陇系。”
“并州系不知好歹，把宝压在了吐谷浑那边，注定要落一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崔莺莺浅笑听着，也不附和也不反对。
“崔家小妹、承先你们来了。”不等两人靠近，窦诞带着独孤彦文主动迎上来。
崔莺莺和裴承先有这个资格！
“有劳窦大人再次等候小女，实在抱歉。”崔莺莺很有礼数的感谢道，面露歉意。
窦诞摆手说道：“应该的，应该的，你们可是我的财神爷，我能不能做出点政绩，全靠你们帮衬了。”
窦诞这人身为窦氏嫡子，又是驸马，为人骄傲自负，倒也并非一个酒囊饭袋，礼贤下士做的很周到。
崔莺莺观察着，开始对姑臧这边有了一丝丝信心。
“快请进，请进。”
众人进入府衙大堂，大堂按照尊贵等次坐满了人。
崔莺莺和裴承先自然是坐在了最尊贵的那一个层级。
窦诞拱手感谢道：“多谢诸位关陇系的士族同仁能够来为窦诞的政绩添砖加瓦，这个情谊，窦诞铭记在心。”
“窦兄客气了。”
“窦大人严重了，这是双赢。”
……
相互寒暄拥捧抬举起来，等待平静下来后，窦诞说道：“今天请各位来，就是合计一下，如何开发姑臧，开发这条存在了千年的丝绸之路。”
姑臧这边从窦诞至下面的其他官吏，没有一个人会提泛河西走廊经济区这个名词。
他们的提法是丝绸之路。
作为士族人，毕竟还是要面子的，同样叫泛河西走廊经济区，他们会觉得热灶炒冷饭，吃残羹剩饭的感觉。
尽管实际上就是如此。
窦诞开始介绍：“姑臧这边已经在城外圈出一大片地，作为未来的商圃、工坊用地，这些地是姑臧李家以及其他士族同仁提供的。”
“现在我们要讨论，如何商圃、工坊的建设，我需要了解你们能投入多少，带来哪些工坊，未来商圃主要经营什么等等。”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道路交通，千百年来，商队用脚踩出一条丝绸之路，可这条路并不好走。”
“需要拓宽、平整，如何做，需要大家一起群策群力。”
“窦大人。”等窦诞说完，崔莺莺率先提出疑问：“姑臧城外的地，都是难得的平整良田，水利设施完备，就这么另作他用，是不是有些太可惜了，整个陇右地界，这样的良田也是很少见的。”
“朝廷方面……”
崔莺莺觉得毁掉城外那么平整，水利完善的良田，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精通商贾之道，但也知晓粮食的宝贵。
“崔家小妹不必担心。”独孤彦文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朝廷方面绝对不会对此事苛责我们的。”
显然，独孤彦文并没有领会崔莺莺的真正目的。
崔莺莺也不愿再多说，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窦诞说道：“崔家小妹的疑虑提的很好，上好的良田是姑臧李家提供的，自然不能让姑臧李家的利益受到损失，在接下来的商圃要予以姑臧李家补偿，大家没有问题吧？”
“没有。”
“应该的。”
……
看到没有人反对，窦诞又说道：“至于拓宽、整修道路这个工程，陇右的士族承诺，可以为我们提供免费的劳力，陇右士族同仁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参与到丝绸之路的建设中，大家应该也没意见吧？”
“没有。”
“没有。”
……
崔莺莺隐约明白这个商讨的目的了，说白了就是瓜分。
至于士族提供劳力，不出意外就是要征召徭役，并且利用依附士族的那些没有户籍的黑户百姓。
陇右士族用剥削百姓，无偿的参与到瓜分中来。
这倒没什么，只是相比李恪那边，这边的吃相更加难堪罢了。
所有的利益，都是他们士族人的。
这并不意味着这种做法就会失败。
千百年来，他们一直就是这样做的，也没有失败过。
很快，众人的商议集中在了商圃、工坊的建设上面。
这一次，相互间的意见开始变得不统一了，急赤白脸，激烈的讨论着，因为这决定着能从瓜分多少利益。
崔莺莺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偶尔说几句话，为崔家争取应得的利益。
他也看清楚窦诞，或者说陇右的模式了。
虽然在效仿李恪。
可本质完全不同。
陇右这边是用关陇系的财富快速催化丝绸之路的繁荣。
工坊设立在陇右，省去了长途贩运的消耗。
而建造大量的商圃，关陇系囤积商圃，等丝绸之路繁荣后，引入其他士族系，以及大小商贾。
以租售的方式，迅速回笼之前的付出，大赚一笔。
然后继续爬在丝绸之路上吸血赚取财富。
其他人跟着关陇系喝汤参与。
而陇右官府这边，可以凭借着商圃买卖，快速的聚集大量的税负。
繁荣的丝绸之路，频繁的交易，会支撑陇右府衙这边不断出政绩。
粗暴简单见效快！
这就是崔莺莺的第一感觉。
李恪要怎么做，她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她可以肯定，李恪绝对无法用同样粗暴简单的手段压过陇右这边。
李恪没有这个资源。
……
皇宫。
“这混账东西，每次都带着王府管事去跟军中那些将领喝酒，推心置腹。”
“说他谨慎吧，他却胆大妄为，一个泛河西走廊经济区就算了，现在有心心念念推进他的服务型官府理念，胆大包天的试探我。”
“可偏偏又胆小如鼠的过头！”
“其人混账要是有机会接触这些将领，哪一个会像他这样，小心翼翼的，一言一行都要让我知道，混球东西，我还想着借这个由头，好好敲打他，让他知道谁是老子，谁是儿子。”
皇帝拿着管事秘密传回长安的奏折，在皇后寝宫没好气的笑骂道。
长孙无垢笑着接过密折，看完后，说道：“岑文本曾用大音希声，大中至正来评价恪儿那篇文章，要我说，大中至正这个词来评价恪儿做的这些事情，也不为过。”
“你呀，恪儿他做点事情，处处被围追堵截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就别为了你那点当父亲的面子，找他麻烦了。”长孙无垢揶揄说道。
李世民没好气的瞪了眼妻子，他绝对不会承认，敲打李恪，就是要维护作为父亲的尊严。
他说道：“听说这段时间，陇右很热闹，他倒是沉得住气，在金城郡一待就是半个月，算算时间，现在也快到伏俟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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