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太子府,窦威听到裴承先汇禀的情况,蹭的一下起身,面色十分难堪:“再说一遍!”
裴承先无奈叹气道:“世叔。民干兄听了吴王一句不以现在的坏,否定曾今的好,跟着吴王离开了。”
“混账!叛徒!败类!我士族的耻辱!”
“李恪那一套都是妖言惑众的东西!崔民干!窦诞他们听信李恪的蛊惑,这是要亡族亡国!”
窦威歇斯底里的咆哮。
窦威的咆哮大家都可以理解,崔民干的选择,无疑让窦威想到了窦诞。
虞世南尽管努力克制着,可他紧握着坐榻扶手的双手,却也早已发白,传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们刚刚好在讨论,如何试崔民干,将来予以崔民干什么样的权利。
可崔民干走出去,将他们的话传达到了之后,只是听了李恪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跟着李恪走了。
这是对他们,对关陇士族多么失望厌恶,崔民干身为士族,才会如此!
简直就是一个赤裸裸的耳光抽在脸上。
崔民干前脚建议说服他们不要借元慎之事生事,后脚就跟着李恪离开。
又让虞世南感觉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可耻!
“两位世叔,吴王一句不以现在的坏,否定曾今的好,来定论我们士族,一定要阻止这句话的传播,否则对我们士族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这句话打消了许多人的顾虑,未来会有更多的人背叛士族,跑到吴王一边去的。”
崔知温后知后觉,才完全明白裴承先当时在东宫门口说的完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这些人,如此重视崔民干的离开,以及崔民干离开带来的一系列反应,即便知晓事情有些糟糕,心中还是十分不舒服。
“一个崔民干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崔民干自命清高,他以为投靠吴王就能飞黄腾达了?”崔知温忽然开口,面露不屑轻蔑之色:“我们关陇士族人才何其多,天下士族的人才何其多!”
“我们辅佐太子,将来让崔民干以及崔民干们后悔!”
“太子才是天下正统,众望所归,我们辅佐太子,一定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知温说的不错!”李承乾忽然开口,走到崔知温和裴承先二人面前,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鼓励道:“孤有两位襄助,最终胜利的一定是孤!”
“两位与孤一起开创一个盛世,告诉李恪,以及崔民干们,他们何其的可笑!”
窦威与虞世南起身,也开口说着同样的话:“太子说的不错,你们要好好努力,要用成绩告诉崔民干们,他们的选择是错误的!”
“背叛关陇集团,是他们最错误的决定!”
裴承先看着太子和两位关陇系的前领袖人物竟然都如此大意,不由有些着急,他想要开口,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放弃了。
现在的裴家已是昨日黄花。
用山河日下来形容裴家最恰当不过。
他是个务实的人,没有崔民干那种幼稚的理想,一切都要有切切实实的利益回报才行,所以绝不会苟同崔民干们的做法。
同样他也不能与虞世南、窦威这些老狐狸们拧着来。
他要重新振兴裴氏,还需要依靠这些老狐狸们。
关陇系再腐朽无能,他也要借助这个团体,才能更为顺利的重现裴氏的荣耀。
片刻后,聚集在东宫的人相继离开。
马车内。
虞世南和窦威相对而坐,相视无语。
哎!
某刻,虞世南叹了口气,又咬牙切齿道:“可惜了崔民干这个人才,李恪只一句话,就打消了他心中的顾虑,我们关陇系损失了一个难得的人才呀。”
“事情已经发生就不必惋惜了。”窦威面色沉沉,已经不复当时在太子府鼓励年轻人时的神采奕奕:“崔知温虽然有些气量小,不过有句话说的没错,我们关陇系的人才何其多,走了一个不识时务的崔民干,我们还有很多人。”
“裴承先就很不错,经历过裴氏家族的连翻灾祸,裴氏的没落,让裴承先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变得更加稳重了。”
“在太子府的时候,裴承先几次想要开口,最终都没说出来,我知道他心中顾虑些什么。”
“这是好事,你不觉得裴承先就是第二个长孙无忌吗?”
虞世南点了点头,对裴承先,他不得不承认,的确是一位俊杰。
他紧接着说道:“但是我们也不得不对李恪做出更严的防范!”
那句话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
忧心忡忡笼罩在二人心间。
……
翌日。
李恪启程的队伍从北门而出。
元慎一脸羞愤的等待在北门,看到李恪出来,挤出一丝比哭还难堪的笑容小跑着过去,帮李恪拉住马缰。
李恪坐在马背上,瞧着元慎,不由一笑,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鞭扔给元慎。
然后走向在来城门处为他送行的弟弟妹妹一旁。
大约半个时辰后,李恪返回,他才笑着对元慎说道:“不错,这才有点像牵马执鞭的样子。”
“多谢殿下夸奖。”元慎哭丧着脸谢了一句,转身走到他的马边。
崔莺莺坐在马车内,从车窗看着这一幕。
她不由莞尔一笑。
就在此时,城门后面传来喧闹动静。
李恪回头就看到裴承先一马当先从城内出来,在其身后也有一个较大的队伍。
长孙冲等要去益州任职的兄弟随着裴承先一道出来。
李恪知道,就在今天,裴承先也要去益州赴任了。
“臣裴承先参见吴王。”
裴承先倒是礼数十分周全,在接近李恪之际,立刻勒马顿足,翻身下马,给李恪行礼问候。
李恪看着裴承先,他知道,这个人心中一定十分恨他。
裴氏经过雍州、益州的两次失败,损失之大难以估量,至少他听到消息,裴氏要以极低的价格抛售早先高价购买囤积的粮食,运来回笼资金。
并且还从长安城的其他士族借钱。
最主要还是裴寂病倒。
裴氏的荣耀都源于裴寂。
裴寂中风病倒,只剩半条命,连沟通都困难,才是裴氏衰落的最主要原因。
这还是这只老狐狸硬硬生生喊着一口气,如果裴寂咽下这口气死了,裴氏的衰败没落会更加迅速,更加严重。
这一切,都勉强算是他造成的吧。
裴寂能不恨他?
但在他面前却表现的恭恭敬敬,倒是个人物。
“裴大人免礼吧,本王与你裴氏之间的恩怨,是私人恩怨,本王希望你能够有一颗公私分明之心,到了益州之后,能够给益州百姓一口饱饭吃,稳住益州的局势。”
裴承先一直低着头,李恪看不清楚说这些话的时候,裴承先面部表情的变化。
只听裴承先恭敬说道:“殿下请放心,臣到了益州之后,绝对不会对殿下的定蜀之策改弦更张,一定萧随曹规。”
裴承先的保证,让李恪放心了不少,他郑重其事的说道:“那本王在这里真心祝你为益州数十万百姓所感念,将来官运亨通。”
裴承先听得出来,李恪这话没有讽刺挖苦的意思。
这份大度,是他应该学习的。
想要打败敌人,就要先学会对手的优点。
裴承先心中告诫自己,作揖深深一拜:“臣一定会效仿恪殿下,为国为民,心存公允!”
崔莺莺坐在马车内,摇了摇头。
为国为民,心存公允?
她可以肯定,裴承先可以做给世人这样一面,但是绝对不可能做到。
从一开始,裴承先去益州就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和功利性。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心存公允呢?
“臣也祝殿下的丝路越发繁荣,更希望殿下能够不要因为臣接任赈灾经略使,断绝与益州的合作,希望丝路有其他机会,恪殿下能够分一点给益州。”裴承先大声说道。
“大胆!我大哥的心胸不是你们能比的!”入益州的队伍中,侯俊闻声指着侯俊怒斥道。
其他也要去益州担任职务的兄弟们,也全都面露愤怒神色。
李恪摆了摆手,直指侯俊。
然后笑着对裴承先说道:“本王答应你的请求了。”
“谢殿下!”
李恪看向侯俊等兄弟,叮嘱道:“到了益州后,好好做事,埋头苦干,没事别整些四五六不着边际的幺蛾子,有那个闲情逸致,没出发泄体力,就多到益州各地区看看,看看百姓日常是怎么生活的。”
“了解一下当地的特产、自然环境,哪怕做不了太大的事情,但只要认真做好一个县府的事情,都是一种成长。”
“再不济,就找个漂亮点的歌姬舞娘,学许敬宗,去山上的竹林陶冶情操,笙歌燕舞也成。”
“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净整些损人不利己,还霍霍无辜人的事情,除非你们不认我们兄弟结拜许下的誓言,不承认我这个大哥,否则我一定揍死你们!”
长孙冲等一众要入益州的兄弟抱拳大声说道:“大哥放心,我们不会的,这事情你都交代八百遍了,兄弟们不会给我们明教丢脸,给大哥你脸上抹黑!”
裴承先听的叹了口气。
李恪在教训兄弟,虽然说得很委婉隐晦,但是他能听得出来,李恪是让长孙冲他们不要因为私怨的争斗,拖他的后腿。
当然这并不是为了帮他裴承先,是为了益州一地百姓。
说实话,带着这群吴王兄弟,小公爷们入益州,他心中还是十分担心的。
现在不担心了。
同样李恪那些话也是警告他。
李恪已经当着他的面警告了结义兄弟们,可如果他不干实事,处处向着打压人家的兄弟,造成益州的恶化,李恪也不会饶了他。
“王爷,告辞!”
“告辞。”
相互告辞后,两路人马一路向南,一路向西分开。
崔民干骑马和魏叔玉并排走在一起,其感慨道:“吴王的这份胸襟的确令人佩服!”
“当然,我大哥要是没有这份胸襟的话,民干兄你又怎么会愿意到我大哥身边来呢?”魏叔玉笑着说道。
“魏小公爷,如今我也算是恪党成员了吧?”崔民干半开玩笑的说道。
恪党,专指挺李恪派系的人。
岑文本这位曾今的中书省宰辅是最出名的恪党大头目。
自从恪党这个词语诞生之后,就迅速在天下传的沸沸扬扬。
大家都知道有个恪党。
可那些人是恪党,却十分模糊。
魏叔玉故作好笑道:“恪党?世人认为他有,他就有,认为他没有,他就没有,认为自己是恪党他就是恪党,认为不是,他就不是。”
这话听着玄奥。
可翻译过来就等于没说。
魏叔玉含笑不语,他怎么会将恪党告诉崔民干。
真正的恪党目前为止只有他、程处默、秦怀玉三人。
即便是岑文本,也只是顶着个恪党大头目的名声,给他们吸引注意力。
他们兄弟三人已经做出决定。
要首先从寒门中发展志同道合的恪党。
人选他也有了。
马周、上官仪是他这次回去首要发展的两个人。
按理说,杜正伦此人也是难得的俊杰。
不过魏叔玉观察这个人很久了,能力是有,只是做人做事有些过于圆滑,总喜欢在自家大哥面前表现自己。
这个人性子不稳定,还需要仔细的观察观察。
马周、上官仪这些人,会参加今年的秋试,以他们的才学,加上他们在吐谷浑随着大哥开发泛河西走廊经济区建立的功勋,以及锻炼出来的能力。
朝中那些士族的混蛋,还敢把这样的人才挡在朝堂之外吗?
他们敢,恪报就让他们身败名裂!
而一旦这两个人考取功名,之前的经验以及功勋就会成为他们的助力。
即便大哥不出面为他们讨要官位。
这两人的官位也不会低!
只要考取功名,至少可以一跃成为朝廷的中坚层级的官员。
他们三人商议,这就是未来恪党迅速升迁,走入仕途的最佳途径。
先跟着大哥做事,历练本事,一旦入仕有了官身就是中坚。
十几年之后,这些人就会成为独当一面的人才。
再次之前,恪党要处于绝对的保密中,施行绝对的秘密制。
崔民干看出了魏叔玉对他的戒备,不过并没有不高兴,戒备才是最正常的事情。
于此同时。
新一期的恪报刊发。
“昔日黄门侍郎,博陵崔氏崔民干崔大人转写文章,服务型官府浅谈及士族变迁,未来士族适应发展如何自救革新!”
“不以现在的坏,否定曾今的好,恪殿下公允评论士族前世今生,黄门侍郎有感而发,撰文浅谈士族与官府适应将来,该做出那些改变!”
“……”
“黄门侍郎崔民干,没听说过这么一个朝官。”
“了不得,人家的官职不显,可是人家出身博陵崔氏,这可是正宗的五姓七望!”
“而且这位黄门侍郎的曾曾祖父崔浩,在北魏时期,可是个爷们儿!”
……
一石激起千层浪。
崔民干的一篇文章,犹如一股热浪席卷长安。
中书省办公官房外。
长孙无忌和温彦博假借散步的名义,在看过最新一期的恪报后,相继从官房走出。
“败类!他还是五姓七望,简直就是我们士族的败类!”温彦博咬牙愤怒道。
长孙无忌无奈叹气:“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句不以现在的坏,否定曾今的好,平平淡淡的话,却给我们士族带来了极大的危害。”
“找个时间约一下王珪、唐俭还有其他在长安的士族代表吧,听一听他们对此事的看法。”
“不能放任李恪继续蛊惑人心,否则国将不国,士族将不是士族!”
若是李恪成功了,士族还是士族吗?
不是现在这种士族与皇权共治天下,这个国还是国吗?
……
“不以现在的坏,否定曾今的好!”
李世民站在太极宫门口,手有节奏的随着说话声拍打着门框,感慨道:“我们想方设法,给他选来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崔氏女子为王妃,希望能够化解那些有志士族年轻人对他的猜忌。”
“可这作用还不如他轻飘飘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说气不气人!”
李世民越想越来气,扭头询问身边的妻子。
长孙无垢已经忍不住掩嘴莞尔笑了起来,她浅笑说道:“这样不是更好吗,双重效果叠加,崔民干这个你标红留给下一个皇帝的能臣,已经主动投效了恪儿。”
“非有大肚量,大胸襟之人,是不可能说出这句话的。”
“不以现在的坏,否定曾今的好,简简单单一句话,将恪儿的肚量和胸襟体现的淋漓尽致,也由此让崔民干们放心了。”
哼!
李世民哼了一声,没好气询问更远些的王德:“王德,查清楚了没有,雍州和吐谷浑联合搞这大的动静到底要做什么?还有那个阿史那家的公主非得见那个混球有什么事情?难不成她也想给朕当儿媳妇不成?”
王德浅笑着说道:“陛下,老奴正在查,不过雍州那边好像就岑文本岑大人知晓恪殿下的意图,这位岑大人也是守口如瓶,老奴暂时还只是知道是一个联系会议,可具体要谈些什么,要达成什么目的还没有查清楚。”
“至于那位阿史那公主,老奴倒是打听清楚了。”
“草原诸部秋季最隆重的秋猎大会就要开始了,塞北诸部这次和恪殿下合作收益颇丰,那些部落首领都想要邀请殿下前去参加。”
“而这只是一个幌子,那些塞北诸部首领觉得恪殿下有点石成金的手段,想要恪殿下到草原上帮他们看一看,怎么才能过的更好。”
“顺州突利可汗的派出的解释之人,如今已经进入并州,他希望陛下能够让容许。”
李世民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有感而发道:“后人若是能够评价朕一句,不以曾今的坏,否定现在的好,朕也就心满意足了。”
“那混账一句简单,有模棱两可的话,说到了对少人的心坎里了!”
“王德给朕盯紧了雍州,那混账闹这么大动静,一定是有大事情要做,朕要第一时间知道。”李世民喊话声从暖阁传出。
……
ps:第三章晚了,今天没有第四章了,和爸妈吃饭唠嗑,他们休息了才开始写,过年请假一章,在这里给大家拜个年,祝大家新的一年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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