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痛苦的闭上眼睛。
一切皆休!
准备了那么多,鼓动皇帝御驾亲征,然后推动太子监国,可到了现在,他要为如何保住太子而考量了。
监国想都不用再想了。
如何能将太子从中摘出来,或者说,让太子的责任小一些,是他现在要考量的事情。
“陛下,臣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长孙无忌睁开眼睛,大声说道。
所有人都看向他。
其实大家很清楚,这件事情被压下来,背后有关陇系,有太子插手其中。
“早在半年之初,益州苎麻产业开始出现滑落的时候,太子是知道的,是太子让人把折子压下去的。”
“后来的事情太子也不清楚,是那些人自以为领悟了太子的意思,所以就越俎代庖,臣在一个月前知道了这件事情,曾将所有的折子拿出来,去东宫见了太子。”
“太子才发现,下面的人背着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所以太子在当天晚上去皇宫见陛下,他想要对陛下说清楚,可是到了皇宫后,陛下已经就寝,此后太子就再无勇气。”
“同样,臣也有私心,臣担心这件事情会影响太子监国,所以就帮太子压着了。”
在当他知道李承乾帮着裴承先压下这些折子的时候,长孙无忌就知道可能出事情。
所以他就布置了后手。
当天下朝后他拿着折子去见李承乾,痛斥李承乾愚蠢。
一方面在叮嘱李承乾命令裴承先必须管控好益州的同时,他刻意让李承乾在确定皇帝就寝后入宫。
为的就是一旦事发,可以将李承乾的责任减到最小。
李世民不由微微皱眉,他想到了这个事情,王德的确在李承乾夜间入宫的第二天就汇报他。
他眯眼看着长孙无忌。
李世民很清楚,这是妻兄未雨绸缪的手段。
要么朝廷人人都在背后称呼这个妻兄老狐狸呢。
此番安排,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他也没想过要现在废储。
长子在太子位,就等于拴住了关陇系,重耳在外而活,这是他们夫妻对李恪那个混球的策略。
“父皇,太子大哥牵连其中,公私不分,他很难担当监国重任。”李泰在这个时候开口,大声说道:“儿臣以为大哥还是应该跟着父皇亲征,军中才是一个人成长最快的地方,儿臣自己就深有体会。”
“儿臣跟着皇兄守土门关,一战之后,儿臣受益颇多。”
李承乾愤怒的看向李泰。
这简直就是落井下石。
李世民倒不由诧异的看了眼李泰,这个儿子看似落井下石,可较之以往的性子,这种机会不提废储怎么可能!
“陛下是臣糊涂了,太子的确需要历练,臣推荐魏王担任监国。”长孙无忌开口说道。
“臣附议魏王担任监国!”温彦博紧跟而上。
“臣附议。”王珪也紧接着跟上。
“儿臣现在还不能胜任。”李泰大声说道:“父皇领兵在外亲征,监国要稳定国内局势,还要督促筹备大军粮草,调集兵力,这些事情儿臣还难以胜任。”
李世民都有些不认识这个儿子了。
他好奇询问道:“青雀你认为,你们兄弟中,谁能担任这个监国重任呢?”
“我皇兄李恪。”李泰之言,让长孙无忌、温彦博、王珪等人变色。
就连房杜等人也一脸的诧异。
李泰瞥了眼王珪,心中十分的解恨。
当初并州系想都没想过他的感受,问都没有问他的意见,就私下和关陇系达成交易。
他李泰不想做这个监国吗?
想!
但他李泰要告诉并州系,别给他玩儿两面派。
他李泰不是并州系的玩偶!
他就是要告诉并州系,立了你们,皇兄李恪也可以成为我拉拢的一股力量!
这一次,李泰真的是被王珪这个老丈人气坏了。
何况李泰也很清楚,这一次除了能够表现能力外,他坐上这个位置,根本没有太多利好。
相反或许还要被老奸巨猾的舅舅和岳父逼着对皇兄动手。
这是李泰绝对不希望的。
他没有傻到做这些人的提线木偶。
舅舅长孙无忌留守朝中,他想要打压太子系也办不到。
“陛下臣赞同!”杜如晦站出来大声说道。
“臣也赞同。”
“臣附议。”
“臣附议!”
“吴王监国,吴王弄钱的本事俺老程见过,咱们在外行军打仗,钱粮是最担心的,吴王能够保证钱粮,就等于让咱们这些丘八没有后顾之忧了。”程咬金大声嚷嚷一句。
自称丘八,许多人恨得牙痒痒,却拿这块滚刀肉无可奈何。
“末将也赞同。”
“末将赞同。”
……
“陛下臣反对!”温彦博大声疾呼:“陛下才刚刚金口玉言吴王三年不准回京,帝王言出法随,岂可轻废!”
“陛下,臣也以为不可!”
“不可啊陛下!”
“吴王有着前朝血脉,万一他要是在陛下和太子领军外出,做些什么,大唐江山危在旦夕!”
“放屁!”
一路上累得不知从战马上摔下多少次的杜荷指着开口的崔知温怒斥道:“你姓崔的明天娶了太原王氏之女,你死了之后,你儿子是不是就要背弃祖宗,不姓崔了,去姓卢了,让你清河崔氏,五姓七望直接彻底绝子绝孙了!”
“你……你……”
“孽障,休得胡言乱语!”崔知温面红耳赤,指着杜荷想要反驳之际,杜如晦冲他的儿子怒叱一声。
崔知温瞬间被吓了一跳。
杜如晦转身作揖请罪:“陛下,犬子在君前口无遮拦,请陛下恕罪!”
李世民差点没有笑了,他努力的忍着。
看着一脸因教子无方而自责无奈的老兄弟,他暗暗挑了个大拇指。
长孙无忌瞥了眼杜如晦,翻白眼,心中暗骂一句:如晦啊,你个老不死的家伙,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占这种便宜。
杜如晦那一句‘孽障,修的胡言乱语’,看吧,好像是在教训儿子。
可这话在杜荷君前放肆的时候不说,偏偏在崔知温开口的时候说。
巧不巧合?
“好了,年轻人口无遮拦惩处就免了,你看看这个愣头青小子浑身的伤,这一路雪天赶回来,恐怕是没少遭罪,朕不能寒了肯为这个国家做事的年轻人的心。”
“杜荷回去好好休息去吧,记住了,以后说话不准如此没头没脑了。”李世民板着脸教训道。
杜荷当即作揖道:“臣谢陛下宽容,臣只是为大哥感到委屈,如果有人再敢用这种言论污蔑我大哥,我还会做的。”
“滚滚滚!愣头青,这里是朝堂,不是你们结义的醉仙楼!”李世民笑骂一句摆了摆手。
“臣告辞!”
杜荷走了之后,一直没有就李恪能否监国表态的褚亮走出来,略有些犹豫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臣听闻反对和支持的理由,觉得双方都有道理。”大家听到褚亮这话,不由暗翻白眼。
褚亮不理会,继续说道:“杜荷刚才说了,益州方面已经请吴王帮忙,不如朝廷等吴王处理益州之后再做决断,如果吴王成功解决了益州的事情,吴王前后立下大功,陛下应该特许吴王解除三年不许回长安的命令。”
温彦博暗暗瞪了眼褚亮。
褚亮看似不偏不倚,可还是在促成李恪监国。
否则就不会给李恪监国理出一条路了。
只是褚亮在路上设置了障碍,显得自己不偏不倚罢了。
“臣赞同!”魏征大声说道:“也借此举,再次检验吴王的能力。”
咯噔!
长孙无忌心中咯噔一下,魏征的话,让他想到了魏征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丝路的毛线工坊正在研究如何利用苎麻丝线!
“臣同意!”
“臣附议!”
“臣附议!”
……
最终在李世民看来之际,长孙无忌也只能心中滴血的表示同意。
支持派已经做出让步,他们本身因裴承先之事就有把柄,再咄咄逼人恐怕只能自食恶果!
“好,既然如此,就传旨李恪,让他马上进入益州,解决益州事务!”李世民当即下令。
他觉得那个混球儿子肯定有办法。
他早对益州的苎麻产业丝路有所警惕,他不可能没有想过如何解决。
“裴承先以及凡参与压下折子的人全部收监看押,等待处置!”
“长孙无忌知情不报,罚俸一年。”
“太子……太子回东宫等着,杖打二十!”
“退朝!”
……
“老杜啊,你还真是腹黑!”
“如晦兄,生子当如杜荷呀,好小子!硬气,这小子不适合学你那些满肚子酸儒腹黑的东西,还是送到军中,交给我们来历练吧。”
“程咬金,你个活土匪,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向着今后朝堂在我这里受了气,那我儿子出气吗?门儿都没有!”
……
长孙无忌和温彦博面色沉沉的看着房杜等人被程咬金等人拉扯着走出去。
“长孙兄,这些人真该死!”温彦博咬牙怒道。
哎!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摇头道:“算了,杜荷那愣头青小子有句话没有说错,你敷衍百姓,天不会敷衍你,怪就怪在裴承先身上了,太自负了!”
“只希望李恪不要解决了益州之事。”温彦博冷冷说道。
最后,太极殿内只剩下王珪与李泰。
“魏王。”王珪沉默片刻开口:“这个千载难逢,展示你治理江山才能的机会,你不应该放弃。”
“还要帮并州系和关陇系一同打压皇兄对吗?”
李泰充满怨气的反击道。
他然后郑重其事作揖道:“岳丈大人,人最忌讳三尖两刃,本王不是夜壶,也不会当你们的提线木偶!”
“本王很早就暗示过你们,不要把本王当小孩子!你们并州系的利益,本王一直在给你们争取!”
“从皇兄的丝路开始,这一次去岭南我也想给你们争取,可是你们太不把孤放在眼里了!”
“本王不会亏待自己人,但是本王同时也最恨自己人出卖本王!”
啪!
李泰猛地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王珪看着李泰离开的背影,面色复杂,紧接着又露出满意的神色:“吴王李恪真的是个不出世的人才,如今魏王跟着你久了,身上也变了。”
哈哈……
太极宫中,李世民爽朗笑着,他接过妻子递来的茶盏,说道:“观音婢,你是没有看到杜荷那愣头青在朝堂如何驳斥崔知温的,你也没看到如晦这个老兄弟腹黑起来,多么的腹黑。”
长孙无垢白了眼丈夫:“如晦是老实人,正直人,这种人一般不发火,发火了就很严重,你口口声声说着老兄弟,让如晦这个老兄弟听到你这些话,看你怎么下台。”
“这可不是我说的,咬金、叔宝、进达这些兄弟这么说的。”
……
春节终于到了。
这一天。
天色擦黑。
洱海边已经人山人海了。
六诏宗帅头人、蒙舍诏的百姓、李恪的兄弟们。
岭南部分士族、五十四州郡守,已经迁徙到平原地带的强宗骁帅们也都来了。
外面普通的山民百姓们载歌载舞热闹欢呼着。
里面。
李恪坐北朝南,他端起酒杯说道:“这个春节,几乎集聚了我们岭南和云滇各方,好日子,好气象,新气象,本王希望从这一天开始,我们能够放下彼此之间的成见、仇怨、不信,大家如外面欢呼的百姓一样。”
“能够和平、融洽、包容相处。”
“六诏这边,春节过后会有大批的士子抵达,传授你们中原的文化,也有先进的农耕技术。”
“而岭南这边,各部强宗骁帅和本地士族、朝廷达成了信任,我希望在一个唐律的框架下,再依照岭南特殊的情况制定的民宗裁决地方律令下,我们都能够按规矩做事。”
“官府服务百姓,各强宗骁帅宗部垦荒种植,让你们的部族能够过上好日子。”
“本土的士族之家,不要把目光紧紧盯在岭南土地这个小圈圈上,你们要继续打造各种船只,乘风破浪,把目光放在海中。”
“用益州出产的苎麻,编织大网,每次大船出海,都能满载而归。”
“把我们的渔获贩卖到天下各地,咸鱼、像这种油炸鱼,易于储存,放个一年半载都不会变味,也不会发霉不能吃,这些成本低廉,自然馈赠的东西,卖给丝路的行商,卖给朝廷的军队。”
“卖给肉食贫乏的天下百姓,一条两市近的鱼,五六文,相较于其他猪羊牛肉,对百姓来说,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李恪用筷子夹着一条油炸过的洱海弓鱼侃侃而谈,下面的岭南士族以及郡守们已经不由发出亮光。
他们明白了,这是吴王在经过半年的考验之后,在兑现承诺,给他们指点生财之道。
“要记住,这天下可以创造财富的路子有很多,当我们大家都死抱着固有的利益,把目光盯在了收割弱势百姓的身上时候,其实就是在玩火弄险。”
“只有大家一起共同创造财富的时候,财富才会越做越大。”
“千万不要等到有一天,布衣百姓中,有人振臂疾呼,喊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
“那个时候,怒火会焚烧这世界的一切,包括诸位现在拥有的!”
“你们中有条件,有能力者,可以去丝路看看,看看哪里的百姓,哪里的士族,哪里的官府,走出去看看,你们会有不同的发现。”
“好了,就说这些了,现在举杯,且饮一杯,让我们共同打造一个有着独特地域文化,繁荣的岭南和彩云之滇!”
“干杯!”
“干杯!”
……
酒憨之际,有人提议道:“王爷,王妃,再给我们大伙儿跳一次吧。”
“王爷王妃!”
“跳一个,跳一个。”
……
一群强宗骁帅敲着桌子大叫,反正他们不懂太多中原的规矩,郡守和士族们暗戳戳的捏着咽喉,变音后起哄着。
李恪爽朗一笑,起身说道:“大家一起!”
一夜热闹。
似乎在岭南和六诏僵硬格局中打开了一道缝隙。
旭日东升。
爆竹声声响起。
李恪站在洱海边,看着前世看过的彩云之滇梦幻迷离的奇景,他有些出神。
崔莺莺拿着披风走过来,从后面给他披上:“王爷,回去休息吧。”
嗒嗒嗒……
马蹄声在这时响起。
李恪看着虽程处默抵近的许敬宗,翻身下马,连滚带爬的向他跑来,他不由皱了皱眉头:“怕是休息不成了。”
“吴王,请你出手帮帮益州百姓吧!”许敬宗来到李恪面前,深深弯腰作揖。
很快李恪就了解了全部的情况。
李恪气的狠狠踹了许敬宗一脚,许敬宗跌倒在地。
“你们还真是想升官想疯了!许敬宗回头我再找你算账!”
“处默,马上以我的名义调动五府经略使府所有能调动的府库钱粮,告诉岭南所有的士族,以及薛将军的,尽快把钱粮送抵益州。”
“另外,想办法联系到处弼,不用回长安了,要他马上到益州来,如果他已经回了长安,也必须马上赶到益州。”
话罢,李恪就匆匆往旁边的战马走去。
许敬宗深深的松了口气,其实再来的路上,程处默就在怒骂中说出了解决益州苎麻过剩的办法了。
他看着李恪的身影,也不由有些佩服。
“许世叔。”
“臣惶恐,岂敢让王妃如此称呼。”许敬宗连忙作揖。
崔莺莺看着驾马在程处默陪同下迅速离开的丈夫说道:“许世叔是不是十分惊讶,王爷为什么会这么做,白白便宜了裴承先。”
他们还不清楚长安的情况。
“世叔这次保住性命,今后为官还是多做点为百姓的事情吧,那些蝇营狗苟,人之常情,但也不要总是执着于小圈子的蝇营狗苟,就好像这一次,世叔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希望将来世叔也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王妃教训,臣一定铭记在心。”
崔莺莺莞尔一笑,往回走去。
她不过是给丈夫布下一颗棋子,许敬宗在关陇系中,绝对是一个有能力的人,未来未必没有可能成为丈夫决定胜负的助力。
许敬宗狐疑不解的看着崔莺莺的背影。
他有些不懂崔莺莺的话。
他听得出,崔莺莺是在暗示。
可到底暗示他什么,他暂时还想不明白。
据他所知,崔莺莺是关陇系派来的卧底,难道是反话正说替关陇系警告我?
许敬宗不由摇了摇头。
似是而非,令人十分难以捉摸。
‘果然不愧被称之为关陇系百年难遇的才女!’许敬宗感慨一句,不再多想,连忙往城内追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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