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朝廷五品以下的朝官都跪在皇宫内请监国让陛下知道我们百姓的声音,结束这场战争。”
“听说是监国故意压着百姓的声音,蒙蔽圣听?”
“我听说是陛下执意要打下去的。”
“反正这场仗应该结束了,是啊,朝廷还要花费多少钱呢!这些钱用在改善咱们百姓的身上不是更好吗?”
“我还听说吴王和皇后发生了争执?”
“是吗,什么原因?”
……
在长安这座帝都内,就没有绝对保密的事情。
再加上有心人的刻意推波助澜,皇城内发生的事情,在天黑之前就传遍长安了。
天色渐黑之际,长安刮起了大风。
呼啸的风声,宛若鬼哭狼嚎一般,卷着阴冷的寒气肆虐。
街面上的百姓匆匆在坊间关闭之前赶回家,猫在暖暖的家中,听着房屋外面的顿作的狂风。
油灯点起,生活操劳,满面风霜,粗手粗脚的婆娘端上热气腾腾的饭食,幼小贪玩的儿女到了吃饭的时候还不玩个没够,在地上嬉笑打闹追逐,勤俭持家的黄脸婆娘想着省点灯油,扯着粗大的嗓门教训孩子。
汉子坐在炕上,抿一口最便宜的糟酒,满意的笑了。
充满了烟火气和温馨的一幕幕在长安百姓家上演。
回到家中,关上门,外界的一切与他们无关,儿女双全,再有一个能操持家无的糟婆娘,再有一杯糟酒,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就是美美的日子。
此刻。
皇城内的气氛却格外的压抑。
有人拥有了很多本应该属于所有人的东西,却想要拥有更多。
“吴王,你不能听取臣子的谏言,你昏聩!”
“你不配做监国!”
“你应该退位让贤!退位让贤!”
……
百余名朝臣跪在冷硬的地面上,在寒风呼啸中,声音哆嗦大声呼喊,不过声音早已经沙哑了。
温暖的中书省官房内。
长孙无忌和王珪站在窗户里面。
透过玻璃窗,二人看着太极宫。
在外面狂风顿作后,太极宫就关闭了。
里面灯光映照下,他们能看到一个身影在地上转动。
心烦了吗?
再等等!
二人决定再等一等。
他们不相信李恪真的敢这么执拗下去。
他难道不想要稳定朝局了吗?
时间渐渐流驶,天空一片漆黑,狂风呼啸中,白茫茫的雪花从天空落下。
王珪扭头看了眼靠在胡椅上,打瞌睡的杜如晦,心中不由来气,快步走到杜如晦面前:“杜大人,难道就看着这么僵持下去!”
啊?
杜如晦似乎被吵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所答非问:“天黑了啊,下朝的时候到了,两位,我先走一步,这只要变天,我这把身子骨就难受的厉害,哎,不中用了,没几年好活头了。”
长孙无忌嘴角狠狠地抽搐几下,杜如晦分明就是嘲讽他们,现在搞得骑虎难下了吧。
王珪气的想要破口大骂。
长孙无忌可不能让杜如晦离开,他快走几步,抢在杜如晦来到门口之前拦住杜如晦:“如晦兄,还是你我出面去请监国做些让步吧?”
“让步什么?”
杜如晦的眼睛瞬间变得犀利,紧盯着长孙无忌:“辅机,这个让步是虎头蛇尾的结束国战吗?这场国战的意义,外面跪着的那些人他们不知道吗?还是你辅机不清楚!”
“百姓看不到未来百年的大计,难道他们不清楚嘛!”
“还是说让吴王把大唐追求天下大同,盛世天下的样板河西走廊让给他们,让他们瓜分其中的利益,弄得乌烟瘴气!”
“国战退一步,影响大唐江山社稷的百年大计!”
“河西走廊让一步,就会成为令公子长孙冲说的那样,新与旧混淆在一起,腐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新事物产生的利好利益,会被腐朽一口吞尽!”
“到时候的陇右,就是下一个益州,陇右的百姓就是下一个益州百姓,新不新,旧不旧的一个世界,如同混沌一般,百姓被鱼肉的将会比他们一直处在哪个旧的世界更加厉害,还不如以前哪个旧的呢!”
“无论他们想要对国战,还是对河西丝路,这一步都不能让!”
哼!
杜如晦冷哼一声,甩手排开长孙无忌,推门鱼贯而出。
一股凛冽的寒风吹进来。
“真黑!”
“屋内的灯光却不会被黑暗消融!”
长孙无忌和王珪听着门外传来的声音,脸色不由微微变了变。
真黑,是说着天气,也是讽刺这时节,某些人的人心。
而屋内的灯光不会被黑暗消融,他们也清楚,这是指代坚守初心之人的内心和底线,是永远不会被黑暗所动摇。
两个人只觉得火辣辣的。
短短两句话,仿佛将他们浑身剥的鲜血淋漓。
谁没有初心,年少时,谁没有一腔热血和豪情。
可他们的人生就像是四面漏风的房子一样,没有守住里面燃起的灯光。
哼!
王珪冷哼一声,大声说道:“辅机,这天下大势,这初心未必他的就是对的,我们的就是错的!未来的事情谁知道!”
“我们何尝不是为这天下考虑,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不去,我们自己去!”
话罢,王珪率先黑着脸走了出去。
长孙无忌犹豫一下也跟了上去。
“殿下,长孙、王两位宰辅请见。”
“让他们进来。”
……
长孙无忌和王珪二人进入后,不由微微愣怔。
只见李恪拿着皇帝赐给他的龙泉剑,正在一下一下空斩。
合着刚才看到他在转动,根本不是因为心烦?
“舅舅,王大人,让你们见笑了,外面的天气太冷,只能在里面舞弄几下。”李恪笑说的同时,随手将龙泉剑入鞘扔给伺候在旁边的小太监。
“舅舅,你们坐。”李恪走到软塌坐下。
“殿下好雅致,外面的朝臣在寒风中请命,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殿下竟然有此闲情雅致,难道就不怕寒了天下臣子之心吗?”王珪开口就带着愤怒以及一丝丝怨气说道。
李恪脸上笑着说道:“心里装着什么,就能看到什么,宰辅为百官之首,心中装着百官,所以才为百官操心,他们能有王大人这样一位关心爱护后进晚辈的老大人是他们的福分。”
王珪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堪。
好悬没有被气吐血。
长孙无忌愣怔的看着李恪。
心里装着什么,就能看到什么。
这句话与杜如晦离开时的几句话,何其的相似呢。
“两位宰辅,在这件事情上,本王是不会让步的。”李恪的脸色变得严肃,连称呼都变了:“国战百年大计,不是他们那些满肚子蝇营狗苟就能阻止的,或者以国战为要挟,与本王讨价还价的。”
“本王说过了,想跪着,他们就继续跪着,冻死了,本王亲自写命令,让国库,皇家内帑同时拨钱为他们风光大葬,也会让史官在史书上为他们浓浓的记上一笔。”
“贞观十四年,吴王恪监国期间,百官请愿,吴王昏聩不停良言,至某某官员跪死于太极宫们外!”
话中李恪起身,来到挂着的辽东地图前面,背对着二人:“本王不怕身后骂名,本王给他们身前身后名!”
长孙无忌和王珪对视一眼,李恪态度的决绝,让他们看到想要李恪退让妥协,恐怕很难!
至少眼下的逼迫还不够!
二人作揖一拜,从太极宫出来。
王珪扭头看了眼里面,眼中忌惮的神色更深了几分。
皇后寝宫。
长孙无垢听了侍女的汇报后,站在窗户口。
望着院中飘飘洒洒落下的雪花,她抬手拢了拢宫装袖口。
亮红色的毛衣袖口露出来,长孙无垢笑了笑,这件衣服还是那次长子跪在太极宫门外逼宫的时候,李恪日夜兼程赶回来,同时给她和其母妃带回来的礼物。
“能坚守初心的人,即便是再好说话的人,骨子里都是最固执的人,只要认定了的事情,纵使粉身碎骨也要砥砺前行,靠近目标的。”
长孙无垢说这些身边侍女听不懂的话,继而吩咐道:“把熬好的参汤、米粥以及棉披风给每一位跪在太极宫外的大人们送一件去。”
“是!”
很快,崔知温等人就披上了皇后赏的披风,吃上了皇后赏的热粥。
“皇后终于表态了!”
“我们一片为国为民的担心碧血丹心总算是没有白费。”
“对,吴王昏聩,如果他不答应,我们就跪倒他答应为止!”
……
这则消息很快传出宫外。
东宫。
“哈哈……舅舅,母后还是心向着我的!”李承乾激动的手舞足蹈。
长孙无忌也不由的笑了笑。
“现在好了,皇后认识到狼是养不熟的,终于用这种方式表态了,我看他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窦威冷笑道。
长孙无忌不由皱了皱眉头。
崔宗伯沉声说道:“是不是我们太乐观,误会皇后的意思了,皇后是不是只是担心真的百官出事,并不是用这种方式表明态度?”
“有这种可能,我们的确太乐观了。”王珪说道:“或许真的如崔阀主所言,皇后只是不想事情闹得太大罢了。”
李承乾脸上的笑容消失。
长孙无忌察觉到后,笑着说道:“不管皇后是什么想法,可这个举动,外面人怎么想就可以了。”
“不错!就看他李恪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
这一夜,许多人都没有入眠。
翌日。
在东宫等了一晚上的众人脸色格外阴沉。
他们本以为晚上就会有消息从宫内传出。
可一个晚上,什么消息都没有!
“那竖子是不是已经有办法应对?”窦威有些动摇道。
长孙无忌沉吟片刻,对崔宗伯作揖道:“崔老,恐怕要劳烦你了。”
“我明白,我去吴王府看看孙女莺莺,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他了。”崔宗伯走后,窦威冷着脸说道:“辅机,没有必要给他留着面子了,他就要不要脸,我们也没必要为他着想!”
“发动士子们去皇城外面跪着请愿!”
“对,三千士子中,我们士族占了两千人,两千人足够了,何况到时候热闹起来,未必不能让那些寒门卑贱子也跟着他们!”
“我赞同!”王珪冷着脸说道,他想到了昨天晚上李恪‘夸赞’他的那句话。
心里装着什么,就能看到什么!
这句话就如同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舅舅不要再犹豫了,只要事情成了,我们一句话的事情,拿下士子就自然会散了。”李承乾急切说道。
李恪的冷硬决绝,刺激到了许多人。
长孙无忌最后无奈,值得点了点头。
吴王府。
“莺莺,你应该劝说吴王不要这么固执的。”崔宗伯坐在崔莺莺身边,埋怨道:“你是他的正妃,你又义务规劝他走正道。”
“爷爷,我劝了,可是我说的话他不听。”崔莺莺撒娇说道。
崔宗伯不由皱了皱眉头:“这是你还没有拿捏住他,你要让他……”
崔莺莺心中不由好笑,这的确是对付李恪这种懒散之人最好的办法。
温柔乡是英雄冢。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应对目前局面的办法?”崔宗伯继而询问道。
崔莺莺摇了摇头,解释道:“爷爷,王爷回京这一年,除了少数几个日子我们团聚,他一年几乎就住在太极宫内,我们很少能见面的。”
“那你今天就入宫去见一见他,探一探他的底!”
“嗯,孙女这就入宫。”
……
崔莺莺来到皇城门外,城门处已经跪下了一大片的士子。
这些人衣鲜亮丽,一看就是与她一样的士族年轻子弟。
“监国昏聩,请监国不要蒙蔽圣听!”
“吴王李恪欺世盗名,你不配做监国,请你退位让贤!”
……
崔莺莺放下车帘,摇了摇头,冷笑道:“自取其辱,今天的团结一致,很快就要唇枪舌剑相向了,你们却自以为得逞了,殊不知,王爷也可以将计就计。”
其实丈夫想要做什么,崔莺莺心中十分清楚。
崔莺莺的马车吱呀作响,在皇城门开启之后缓缓入宫。
“卖报,卖报,最新一期并州报,魏王亲自撰写文章,揭秘辽东!”
“魏王亲自撰写文章,揭秘辽东,我们不知道的辽东真相!”
……
于此同时,长安街头,报童蹦蹦跳跳的,喊着口号,穿过大街小巷。
李义府站在醉仙楼的窗口,看着经过的报童,无奈苦笑道:“吴王啊吴王,你可真是善于抓住机会,手段老道的让人害怕,以你的能力,我应该投效你,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瞧不起我,我也不喜欢你的理念。”
话罢,李义府坐下来自顾自的喝起了小酒。
魏王府暂时是不会回去了,免得王珪找他的麻烦。
“什么?辽东之所以大败,是因为太子的失误导致的,之前不是说了吗,是轻敌?”
“魏王的文章说了,轻敌的确是轻敌,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太子造成的!”
“怪不得太子回来后,就一直在东宫,原来是做错事情了,不敢露头!”
……
“征辽普遍存在一种骄纵情绪,可是在最后的关头,按照朝廷最新的命令,应该止步于鸭绿水,用一个冬季的时间扫清辽东,稳扎稳打,稳步推进,正是因为太子的草率冒进,导致了后面父皇和皇兄李恪,不得不改变战略。”
“太子只是闭门反省,造成如此大的损失,却只是轻轻处罚,是否有些太轻了,太子身为储君,真的有能力担负起江山社稷的重任吗?”
啪!
中书省,长孙无忌读完李泰的这篇文章,以他的深沉都忍不住。
他一手将报纸拍在桌面上,扭头看着王珪。
王珪的脸色早已变得十分难堪了。
他没有想到,在并州系和关陇系合作的这个时候,李泰瞒过他们,来了这么一手。
这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他魏王李泰,要向太子发起挑战!
事情大了!
这一篇文章,让外面进行的事情如何收场!
在这个时候向储君之位发起挑战,简直就是把他们放在火烧烤,这不是让李恪看笑话吗!
李恪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吗!
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王珪的脑海中。
杜如晦在旁边瞧着好笑,他现在有种否极泰来的感觉,身体松懈下来,昨夜操心难以入眠的疲倦感袭来。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魏征在此时闯了进来,愤怒说道:“你们三位宰辅好清闲呀!皇城外已经打成一团了!简直就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糟糕!
长孙无忌和王珪心中咯噔一下,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极为糟糕的结果!
二人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起身,他们知道,魏征说的是皇城外跪着的士子打起来了。
李泰这篇文章,将并州系和关陇系的合作彻底敲碎了。
外面的年轻士子肯定是先内讧了。
“你们出卖我们!”
“没有!”
“那么这篇魏王的文章,怎么在并州报上刊发的,你们并州系不是一直支持魏王的吗!”
……
二人刚出中书省,就听到太极宫方向传来的声音,之间的崔知温等人已经相互对桑,拿着报纸吵闹起来了。
“王大人,你真的是好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长孙无忌冷哼一声,快步朝太极宫外走去,外面他已经顾不上了。
王珪脸都黑了,连忙追上去。
杜如晦和魏征鱼贯走了出来,魏征双手拢在袖子里,笑着说道:“这回有好戏看了。”
“你说这一切是不是太极宫稳坐如泰山的哪一位出手了?只是我很好奇,魏王怎么会答应呢?”
杜如晦没好气骂道:“这个时候不该你这个嘴坏的流脓的家伙去弹劾嘛?现在是用你的时候了,你躲在我身边算什么。”
魏征气的吹胡子瞪眼骂道:“怪不得温彦博那些人总是在背地里骂你怎么还不死!”
“走了,走了,成何体统,简直有辱斯文!”魏征愤怒说着,往太极宫的方向而去。
杜如晦不由笑了,背着手,转身踱步悠闲的走进中书省,嘀咕道:“好戏才开始,这回虞老这口气怕是再也钓不住喽!”
……
本书由飞卢小说网提供。.
安装:下载飞卢小说App签到赚VIP点!
限时:注册会员赠200点卷,立即抢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