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中书省,一声带着嘲弄讽刺意味的轻呵声打断了众人看报的思绪。
卢赤松抖了抖手中的恪报,笑着说道:“咱们这位王爷真是财大气粗,富可敌国嘛,有人随便妖言惑众的说个猜想就能从他手中骗一千贯铜钱。”
“这是会造成不好风气的,今后百姓都不思用双手努力种地了,都想着随便动动嘴皮子,说几句蛊惑人心的话,就能骗到钱财,淳朴不在,今后会给朝廷治理天下填多少的麻烦!”
“我以为,对这份恪报,应该进行……”
啪啪啪……
就在这时,忽然有鼓掌声响起,岑文本打断卢赤松的话,说道:“这话说得好,贱民百姓他就该老老实实的种地,想什么其他的呢,科举啊,努力活的更好啊,其实就不该是下面贱民异想天开,最好他们是耕地的牲口,我们大家可就轻松喽!”
卢赤松的脸色已经变黑,眼神喷火盯着岑文本。
这话明显是反话正说,在嘲讽他。
长孙无忌不由皱了皱眉头,这岑杀神是盯上卢赤松了。
至于卢赤松阴阳怪气的目的也很明显。
最后没有说出的话,大家都明白。
就是想以此为借口,由朝廷对恪报严加约束。
最好取缔恪报。
如今的恪报已经成为了革新最好的宣传途径。
天下州府从开始的趋之若鹜,与恪报合作,到后面的抵触。
就是因为李恪借助恪报,把他的理念太多的散播在民间了。
到了后面,各地恪报的合作者暗自删改有关革新的简讯、有的甚至悄悄不予刊发。
李恪自己派人刊发,大家凭借着地头蛇的能耐,总能够使绊子。
可所有人都希望这份报纸早点被取缔。
从来没有最好。
大家都被最初西游记给迷惑了,被刊发恪报的利益迷惑了,后面发现之际,已经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你们以为吴王忽然刊载这么一条消息,是为了什么?”长孙无忌笑着询问,同时将话题转移,免得岑文本和卢赤松杠上。
李恪担心撕裂朝堂,同样也是长孙无忌的担忧。
吴王李恪有什么目的?
其实在座的宰辅们,都在心中反问自己。
李恪绝对不是一个无的放矢之人。
这是一个走一步看三步的对弈高手,从过往经验来看,他的任何令人费解的行为,到最后都会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诸位宰辅大人,吴王进宫了。”这时站在门边的一位秘书郎看到李恪一路跑着奔着,洒脱无羁的模样,笑了笑提醒道。
众人起身就瞧见了李恪。
呵呵……
杜如晦笑着说道:“看来吴王今天一定是有高兴事情。”
卢赤松撇了撇嘴,他刚要说话之际,崔宗伯淡淡说道:“没有规矩,这要是让外面的百姓看到了,堂堂皇子,走路这么一个姿态,成何体统!”
“崔老是娘家人看毛脚女婿,横看竖看,总是觉得不够好。”褚亮玩笑说道。
房杜二人不由莞尔一笑。
长孙无忌翻了翻白眼,褚亮是真坏说话,盟友崔宗伯明显是要挑刺,褚亮一句娘家人看毛脚女婿,崔宗伯的话就变成一个玩笑了。
中书省两个恪党头目。
一个是炮仗,一个阴柔,着实替李恪这位王爷当了许多麻烦。
在众人注视下,李恪走近中书省。
“拜见吴王。”
“诸位宰辅不要拘礼了,今天我来是想请诸位宰辅卖我一个面子,就是不知道,我这张脸够不够大。”李恪风趣说着,还不忘当着宰辅们的面捏了捏自己的脸。
哈哈……
除了对李恪充满恨意和戒备敌视的卢赤松、温彦博等少数几人,其他人都忍不住爽朗大笑起来。
长孙无忌捏着胡须好笑道:“殿下,我们现在对你的谈话艺术可是很了解,你可别想引导我们上当。”
“你有什么事情,我们还是要先听一听,好好琢磨琢磨才能回答。”
王珪、唐俭等人不由凛然,笑容凝滞。
杜如晦瞥了眼长孙无忌,心中暗道一句辅机奸猾!
长孙无忌看似同样是在开玩笑,却是在提醒大家。
吴王李恪独有的谈话艺术!
是了!
吴王最擅长用一些看似与目的不相关的话术,巧妙切入,让人放松戒备,达成他的目的。
“舅舅,你这么你这么对一个晚辈外甥可是有些令人伤心了,这马上到年关了,我还准备再亲自编一个小品的。”李恪苦笑说着,忽然冲长孙无忌眨了眨眼。
长孙无忌愣怔一下,想到了什么,唇角狠狠抽搐几下。
噗!
哈哈……
很快杜如晦等人大笑起来。
大家都想到了李恪那个过年绞头发死舅舅的小品。
“殿下,你说吧,只要不涉及朝政,不过分,我答应,可千万别在编排臣了。”长孙无忌苦笑道。
这小品,每当年节,都会被天下的小品人拿出来演绎的。
“不涉及朝政,就是我们皇家内部的事情。”李恪边说边随着大家往里面走去。
“齐王李佑,我那个傻弟弟,他通过苹果为什么总是往地面上掉,而不往天上飘这个现象,弄出了点有趣的发现。”
“想要借皇城城墙演示给百姓看。”
“还有僧一行,我呢准备就在年关当天的白天,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接僧一行了。”
“李佑被圈禁着,除了求父皇开恩,还得求各位宰辅能够通融通融。”
话罢,李恪作揖一拜,态度十分端正恳切。
杜如晦、房玄龄看着点了点头。
这位王爷从始至终对那份兄弟情义都没有变,初心未变。
为了齐王李佑,他才会折节给他们这些人郑重一拜的。
当然为什么这位王爷会把时间选在年关当天,他们也能猜测到。
齐王借皇城城墙演示,入皇宫,到时候便可顺势通融,父子见一面,母子见一面。
纵使是政治上的对手,对这份手足之情也应该予以肯定认同吧?
杜如晦等人看向长孙无忌。
“吴王,齐王参与谋逆圈禁,岂能随随便便就开了口子,这让天下人怎么看?”李行密叹了口气,一脸无奈说道:“臣等虽然很想全殿下之心,奈何……”
“就如同李宰辅,与李行之老先生分家,李行之老先生过世,也不愿回去送老先生最后一程是吗?”李恪缓缓起身,语气冷漠说道。
李行密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堪。
杜如晦等人眼底闪过一抹鄙夷之色,李行密自己满身污点,还妄图大义凛然指责别人,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殿下与齐王拳拳兄弟手足之情,我原则上是同意的。”郑善果开口说道:“我经历过某些痛苦,殿下能有如此仁恕之心,令人钦佩。”
郑善果所说的某事,大家都明白,玄武门之变。
“我也同意!”
“我赞同!”
“齐王这个发现还是很有意思的。”
……
很快房杜褚岑四人表态。
“我也原则上同意。”李绩沉吟片刻,在其他人还在僵持之际开口说道,他知道,陛下恐怕也希望能见一见齐王李佑。
毕竟当初辽东事件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
陛下心中就没有对齐王李佑的亏欠?
一定有!
“我同意!”长孙无忌注意到王珪要开口了,直接答应道,但他很清楚,李恪的目的绝不止于此。
“我同意。”
“同意!”
……
最后就连李行密也不得不冷着脸改口。
“多谢诸位宰辅!”李恪深深一拜,起身后高兴笑着说道:“有诸位宰辅同意了,父皇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我不爽,也应该会给诸位宰辅面子的。”
众人瞧着李恪喜悦之情洋溢脸上,笑着离开。
又不得不佩服,长孙无忌瞥了眼李行密,就连李行密在听了这位临走的这句话,脸色也和缓了不少。
这就是能力和手腕最好的证明。
这份为人处事力道的拿捏,真的不像是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没有经历过世界繁复复杂的困难波折磨练,即便是普通成年人,也绝对没有这份能力!
李恪到底要做什么?
随着李佑这个事情的出现,无疑加重了所有人的猜测。
……
暖阁。
李恪笑着搓手说道:“爹,现在十三位宰辅一致通过同意了,你是不是也送个口子?”
李世民笑看着面前的混球,冷笑道:“说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先是僧一行,现在是李佑那个混账要搞的这件事情。”
“爹慧眼!”李恪立即竖起了大拇指。
噗!
坐在一边的长孙无垢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你再给我抖机灵,信不信揍你!”李世民黑着脸怒道,可话还没说完,唇角就泛起笑意。
长孙无垢摇了摇头:“恪儿,不要胡闹了,说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吧,我跟你父皇刚刚还在谈论猜测你的目的。”
李恪坐直了身子,说道:“是为了给潼关、崤山以东地区注入新风……”
……
“我的恪报在这些地方受到了很强烈的抵制,革新的文章、消息根本很难触及到民间最底层。”
“所以我想用一些新事物去开阔百姓的眼见。”
“也为了迷惑这些地方的守旧势力。”
……
“最终发起一场有别于我们之前自上而下的革新,有民间喊出这个声音来。”
“交通的便捷,会促进货物的交流,同时也会让地域之间的闭塞完全打开。”
“当年我们李氏打下天下,挥兵经潼关、过虎牢,入主中原一定程度是借助了士族的力量。”
“现在这股力量成为了革新最大的抵触,就让革新这股大势和风浪乘着机车这个铁家伙,发出轰鸣声席卷引入潼关以东!”
李恪一口气说完,端起皇帝老子的茶杯喝了一口。
李世民手指轻轻敲击着案牍,不时的点头,沉默片刻后,说道:“去做吧。”
“不过做的要隐蔽一点,不要你的机车还没有出潼关,就让别人察觉到你的目的了。”李世民叮嘱一句。
李恪拍马屁道:“我一定把爹的叮嘱当成圣旨来办。”
“爹,李佑当天入皇宫,你见他之后,能不能让他去后宫见一见他母妃?父子、母子同处一城之内,爹你父念子,当母亲的肯定也是,我想爹你能够感同身受的。”
自从辽东事件之后,阴氏虽然最后没有被打入冷宫,可也等同于冷宫。
他到对阴氏没好感。
但他知道李佑肯定也想见一见自己的娘。
李世民瞪了眼李恪:“别把你那套被你舅舅他们忌惮的谈话艺术用在你爹我身上!”
“今年这个年,让李佑那个混账在宫中过吧,至于你,赶快滚得远远的,看着你就心烦!”
李恪痞笑着滑溜到地上,作揖一拜,脚底抹油离开。
“自下而上,这混球,鬼点子总是那么多!”等李恪离开后,李世民不再遮遮掩掩了,露出一个做父亲对儿子成才的满意高兴之色。
与寻常人家的父亲没有任何两样,儿子做的再好,也不会当着面夸赞表露出心中满意。
因为都会担心孩子骄傲。
但是孩子不在面前,就会忍不住念叨几句,夸赞几句。
自己一个人自豪。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那颗仁恕之心。”长孙无垢笑着欣慰说道。
……
当天,恪报增刊发行。
“恪报,恪报最新一期恪报!”
“年关当天,僧一行于皇城外广场演示其猜想。”
“齐王李佑将在皇城演示解密,为何苹果总是会落在地面上!”
“齐王李佑,将为大家在皇城演示解密,为何苹果纵使会落在地面上!”
……
“齐王?”
“这是好兆头,看来朝廷对齐王的圈禁开始放松了。”
“这位被牵连的王爷,或许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
恪报增刊发行的消息,其中关于李佑的,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虽然四年过去,百姓逐渐忘记了辽东事件,但只要提醒,就会忍不住想到当初李恪那篇文章。
那篇引起了所有人共鸣的文章。
继而想到李佑受的委屈。
城内百姓热络的议论起来,对年关当天的演示,也渐渐充满好奇。
是夜。
东宫。
长孙无忌等人在李承乾的书房,一起重新仔细读者今天刊发的两份恪报。
“他一定有其他目的!这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沉寂中,李行密十分笃定的声音响起:“今天就应该在中书省制止他的!”
温彦博瞥了眼李行密。
放下恪报:“目的是一定有的,不过我们制止的应该是他推动的这些演示,而非一个齐王李佑。”
“这样会遭陛下恨的。”
“我认为,不管他想要怎么做,抓住他这两件事情劳民伤财,蛊惑人心,哗众取宠。”
崔宗伯看了眼长孙无忌,点头表示赞同:“辅机,我们不能再放任了,种种迹象表明,他一定想要借助苹果落地以及所谓的阴阳磁铁达成目中目的。”
“如果说齐王李佑的演示是为了入宫母子、父子团聚,僧一行怎么解释,这件事情是去年年关时候发生的。”
“难道他在那个时候,就为齐王李佑的团聚谋划?”
“我认为不可能!”
……
其他人说着,长孙无忌一直重新细细看完两份报纸,等他放下恪报,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就依照你们的意思,这次让戴老他们撰写文章进行抨击,你们谁都不要发表言论,我们都要保持一定的克制,避免朝廷撕裂。”
“撕裂朝廷,很有可能会激怒陛下,对天下不利,对我们也不利。”
“我们的注意力还是要更多放在即将的年终大议上面,别忘记,今年是吏部当初提出,是制度完善先行,还是整理逃籍先行的关键一年。”
……
魏王府。
“魏王,你与太子因为户部钱粮的事情还是不要继续了。”卢赤松劝说道:“吴王很明显有大动作,很有可能就是为了争储。”
“你与吴王的关系很近,应该想办法试探吴王到底想做什么。”
李泰瞧着卢赤松略显激动的模样,心中不由冷笑。
分明就是想要他利用和皇兄的关系,试探皇帝这么做的目的。
不过他是真的很好奇。
于是点头答应道:“嗯,我会去问一问皇兄的。”
……
翌日。
“并州报,最新一期并州报,前宰辅杨宏礼老先生撰写文章,抨击吴王哗众取宠,劳民伤财,吴王耗费大量的钱粮,做如此无意义的事情,还不如将这些钱财用于造福百姓。”
“关陇报,关陇报,前宰辅戴胄老先生接受本报采访,戴老先生认为,吴王进行的演示,本身就带有蛊惑人心的色彩。”
“所谓的大地南北两极从在两块巨大的阴阳磁铁,是否会成为所谓的祥瑞?”
“朝廷应该严厉禁止此等怪力乱神之说!”
……
早朝刚下,并州报和关陇报忽然像是商量好的,尤其是并州报,竟然刊登关陇系杨宏礼的文章,抨击李恪的行为。
一时间,城内百姓议论纷纷。
“戴老宰辅的推断或许还真是对的。”
“吴王真的要造祥瑞?不可能吧,这可是犯忌讳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的确有些劳民伤财。”
“成为老兵不久前拉着各种木材入城,听说是要在广场搭一个台子。”
……
此刻,两份报纸还没有传到宫中。
李承乾、李恪、李泰等兄弟走在一起。
李承乾瞥了眼李恪,试探询问道:“皇弟这一次到底想要做什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李泰立刻竖起耳朵。
“大哥,我就是喜欢这种新奇的玩意儿和事物……”
“秦王,王妃让你马上回东宫。”就在李恪说着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赶来,十分急促的说道。
李承乾很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想到李恪和李泰就在身边,还是忍住了。
他也顾不得打听李恪的事情,拱了拱手,言语一句,快速离开。
李泰悄悄贱嗖嗖一笑,然后说道:“皇兄,户部今天没什么事情,我想去你的大理寺坐坐,你不会不欢迎吧?”
李恪哪里不知道,李泰一定也想试探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却没有猜到,李泰除了这个目的之外,还有去他哪里避祸的目的。
东宫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最清楚不过。
那可是他一手导演的。
再看李承乾,急急忙忙赶回东宫,便看到府门外数百名妇女、女子。
“王妃,这可是魏王亲自说的,殿下要挑选能生养的女子做侧妃。”
“王妃,你看俺家闺女,腰粗皮股大,在民间,那绝对是最能生养的!”
“王妃,魏王说了,让我们来东宫取种子,秦王的种子呢。”
“是啊,这土是俺闺女亲自在泾水河边挖的,水也是泾水中取得,一定能开花结果的!”
……
李承乾远远的就看到一群民妇在与自己妻子谈论着。
“李泰!”
听到内容后,李承乾黑着脸,咬牙狰狞道。
这些民妇带着的女子,一个比一个丑!
李泰这王八蛋分明就是搞鬼恶心他!
“秦王!”
“秦王回来了!”
“闺女,快,快上去让秦王看看你,你是最能生养的!”
“秦王,俺闺女最能生养,你只要把种子给俺闺女,俺闺女一定能照顾种子开花结果,倒是秦王一定要纳俺闺女为侧妃啊。”
……
李承乾瞬间被围住,他看着一个比一个丑,还羞涩半遮脸的女子,血液逆流,面孔变得一片赤红。
“李泰!我跟你没完!”
愤怒的大吼声传得远远,吓得一群民妇、闺中女子瞬间安静。
李承乾转身就黑着脸往皇宫方向这番,鼻孔喷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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