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何体统！”
中书省门口，崔宗伯看着李恪跑着奔着经过往太极宫的方向而去，甩了甩衣袖，怒道：“这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卢赤松点了点头：“是有些太过了，没有皇子的风范，高兴喜形于色也不应该如此忘乎所以。”
“还是要让陛下好好约束约束。”
岑文本与褚亮拧眉对视一眼，卢赤松竟然附和崔宗伯？
关陇系及其盟友将卢赤松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出联盟，这段时间，卢赤松十分的低调，对关陇系及其盟友表现的十分疏远。
现在忽然发生的一幕，很显然一定有什么图谋。
就在岑文本等人猜测之际，崔宗伯扭头提议道：“之前我就提议让陛下严厉管教吴王，在我们中书省没有形成决议。”
“现在这个提议我还得提一提，诸位以为如何呢？”
“我赞同。”
……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就在中书省动议弹劾李恪行为乖张之际，李恪已经站在帝后二人面前，一脸痞笑着行礼。
哼！
李世民黑着脸冷哼一声：“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啊？
李恪狐疑的看着李世民：“我来见自己的亲爹有什么不敢的？”
“而且我刚刚帮爹你解决了一件忧心事情，爹你敢说你根本不在乎李佑那混账？”
“李佑圈禁的四年，是谁每次过年，都欲言又止的叮嘱儿臣去看看那个混账？”
“难不成都是我记错了？”
啪！
“混账！”李世民好气又好笑，这些事情，这个混球东西心里明白就可以了，说出来作甚！
就算是寻常人的家父，当父亲的还要个面子呢！
李世民随手抓起桌子上的折子，砸向李恪。
长孙无垢在一旁看着不由笑着摇头，开口道：“好了，好了，你们这对父子，真不知该说你们什么好了。”
嗨嗨……
李恪把折子捡起来，双手小心翼翼的放到案牍上，讪笑着说道：“爹，我来晚了，主要是等手中的东西。”
李恪扬了扬。
一边说着，一边趁着皇帝老子注意力集中在画上，他已经顺势屁股粘在了软塌上。
“这是儿臣让阎立本帮父皇画的，还有一副画是儿臣自己画的，想让父皇、母后帮忙鉴赏鉴赏，儿臣觉得，我这副画，比阎立本的画的好太多了。”
“可凡事看过我这副画的人，都笑的合不拢嘴，实在是太气人了。”
在李恪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把画展开。
长孙无垢看着第一幅画，不由愣怔一下。
是今天在城外，丈夫与李佑接彩时候的一幕。
父子扬手，红绸揭开，风中飘扬，后面漆黑的机车熠熠生辉。
当时的一刻，仿佛定格在了纸面上一般。
“这是阎立本的笔迹。”长孙无垢一眼便认出来了，阎立本给她做过画，而且阎立本是大唐有名的书画家，宫中有许多阎立本做的书画，长孙无垢十分熟悉。
“母后慧眼。”李恪立即称赞道。
长孙无垢莞尔一笑，摇头道：“你别嘴上抹了蜜，今天我是不会给你说好话的。”李恪把这一幕记录下来，有心了。
她看了看丈夫，只见丈夫怔怔盯着看，就说明这幅画的目的达到了。
而李恪无非还是担心李佑解除圈禁存在什么后遗症。
把这一幕定格在纸面上，这就是一面镜子，不出意外，这幅画是一个当皇子的儿子，送给一个当君王父亲的。
李世民哪里不清楚李恪那点小把戏，瞥了眼讪笑的李恪。
他知道，这混球根本就不怕他知道那点小心思。
哼！
“算计的好啊，连你爹的人心都在你的算计中，你说说，还有什么你不能算计的，怪不得外面人都传，吴王这个人走一步看三步……”
“爹，你别这么说，我心里怪瘆得慌，你帮我看看我亲笔做的这幅画。”李恪苦笑说着的时候，连忙把阎立本的画抽走，露出了自己的画作。
咯咯……
长孙无垢只瞟了一眼，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画上一只萌呆的小老虎，大脑袋、小身子，张着嘴，一副萌呆凶冲着老虎龇牙咧嘴，发出的声音，却写着三个喵喵喵。
下一幕，大老虎忽然抬起前爪把萌呆的小老虎按在地上，小老虎露出委屈的神色，虎王舔舐虎仔。
这种画，与李恪之前的话本小说甜蜜暴击是一种形式。
如今这种画本小说，已经成为了大唐民间的风靡之物，这种形象的图画，可以让不识字大人，或者识字不多的孩童都能看得懂。
由此而产生一个画本小说的行业，出了一些在民间十分有名的画本小说家。
街边有许多摆摊租售画本的小摊贩，成为了大唐顽童最喜欢的事物之一。
宫中那些小家伙们，也偷偷让宫中的内侍，用攒着的钱购买这些宫外的画本小说。
可比起李恪这简单的两三幕图画，外面成名的画本小说家，真的差太远了。
成了！
长孙无垢看了眼丈夫，心中如是暗道一句。
有这幅画，丈夫心中那点生气也应该散了，丈夫也应该对他们年轻时候犯下的愧疚能够释怀一些了。
果然。
就听李世民冷哼道：“你还真是爹的好儿子，这还真的是走一步算三步，算计好了你要受罚，所以提前就把这幅画准备好了对吗？”
嘴上虽然冷冷说着，可唇角已经泛起了笑意。
那只冲着虎王咆哮，发出喵喵叫，像极了猫的虎仔，分明就是眼前混球儿子再说自己。
而那只虎王就寓意着他李世民。
舐犊之情跃然纸面。
“爹，我这不是来负荆请罪来了嘛，请爹原谅儿子的放肆。”李恪双手叠在一起，放在案牍上，把头压在手背上。
李世民扭头与长孙无垢相视一眼，不由一笑。
“请嘴，爹怎么看不……”
“陛下，中书省的宰辅们求见。”就在李世民要说话之际，王德站在暖阁外低声汇禀道。
他眼神余光瞥了眼李恪，跪在陛下的软塌上，撅着皮股，等着惩罚。
他瞧着不由觉得好笑。
现在中书省的宰辅们，就在外面要弹劾这位行为乖张呢。
恐怕这些宰辅们，看到这位殿下如此一幕，更要气的不得了。
“嗯，让宰辅们进来吧。”李世民点头吩咐道。
他瞥了眼李恪，就不管了。
李恪悄悄抬头，瞧着皇帝老子不理他，他求助的看向长孙无垢。
长孙无垢笑了笑也不管他。
李恪不由苦笑，只能老老实实的等着。
长孙无忌等人陆陆续续进来，当他们看到李恪跪在软塌上，不由愣怔一下。
“臣等不知陛下处理家事，唐突了。”岑文本看了眼，抢先连忙作揖请罪，然后扭头冲温彦博等人说道：“诸位，我们还是等等再来吧。”
“对，还是等陛下处理好家事，我们再来吧。”褚亮附议赞同。
他们已经知道关并两系这个时候忽然要一致同意弹劾吴王李恪行为乖张的目的了。
这不过是一个借口。
一个让吴王无法插手老兵村的攻击借口。
同时要在今天确定老兵村县令之职。
关并两系，要联合起来，先将吴王李恪踢出局，然后双方就要各施手段了。
无疑，在目前，李恪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并州系自持魏王与吴王交好，认为吴王失去了掌握老兵村的资格后，魏王的机会很大。
关陇系及其盟友认为，他们的人数足够多，没有李恪挡路，他们的机会也很大。
“陛下的家事就是国事。”李行密瞥了眼褚岑二人，平静说道。
褚岑二人一唱一和的目的，他们看得清楚。
无外乎想要暂时替李恪解困。
那不成！
大家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岂能让之轻松溜走。
崔宗伯也在此时拱手道：“李宰辅说的没错，陛下的家事就是国事，臣等此番前来，就是要弹劾吴王行为乖张。”
“有失礼数，陛下，臣请陛下让吴王休息一年，专门跟着臣学习应有的礼节礼数。”
李世民手指轻轻的弹了弹案牍，他立即明白这群人的目的了。
他这个混球儿子休息一年，很多事情就都做不成了。
自然老兵村他也不能插手了。
李世民笑着说道：“诸位爱卿既然都来了，那就跟朕一起来评价评价李恪的画作。”
“这是阎立本画的今天接彩的一幕。”
“这幅是李恪做的，你们以为两幅谁的更好一些。”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两幅画。
哎！
长孙无忌心中感慨叹了口气，眼神余光看了眼李恪。
其他人也都不由感慨、忌惮、欣赏各有不同的看了眼李恪。
这两幅画的寓意，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岑文本等人接过画观赏，杜如晦笑着说道：“若是论工笔，大唐天下还鲜有人能够胜得过阎立本。”
“不过这两幅画，若是论禅意，臣更欣赏吴王这幅喵喵图。”
哈哈……
李世民不由爽朗大笑一声，指着杜如晦开怀道：“如晦，你给这幅画起的名字不错，喵喵图。”
“今天父皇高兴，对你的惩处就免了。”李世民笑过后，瞥了眼李恪，故作冷冷道：“你这幅画画的不错，稍后把这两幅画裱起来，送入宫中，嗯……就挂在对面吧。”
温彦博等人相互对视一眼，十分无奈，皇帝明显是在告诉大家，他都不追究吴王了。
虽然不是一件事情，可姿态做出来了，当臣子的该怎么办。
做臣子的，就要琢磨圣心，体会圣意，有些事情皇帝是不会明说的，但是谁给你暗示，当成自的还要识趣领会。
“儿臣遵旨！”
李恪笑着谢恩，然后滑溜到地上，郑重作揖感谢道：“多谢诸位宰辅，若非诸位宰辅来，父皇当着宰辅们给小子留了几分颜面，小子恐怕今天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了。”
恶心腻味！
卢赤松等人听到这话，感觉比吃了苍蝇都让人难受。
难不成大家来这里，是给这位解围的吗？
卢赤松作揖说道：“陛下，臣等除了提醒吴王行为举止要合乎礼数，还要请示陛下，老兵村设立县府该如何布置？”
“吴王恰巧也在，这老兵村是吴王经营建设的。”
“如今老兵村不光富裕，更聚集了数万悍勇厮杀之辈，一旦老兵村设立县府，朝廷该如何管理？”
……
岑文本皱了皱眉，卢赤松处处把李恪和老兵村联系在一起。
虽然这的确是事实，可现在这么说，这就是其心可诛。
就差明摆着说，老兵村如果单单是富裕也就罢了，而老兵村还有着从军中退役的百战老卒，吴王李恪与这些老卒牵连太深，为了朝廷的大局稳妥起见，也不应该让吴王继续控制着老兵村。
更诛心的是让吴王李恪发表意见。
在这种情况，吴王要争抢，陛下会怎么看？
李世民看向李恪。
李恪拱手说道：“一切听凭父皇圣裁，儿臣只希望能够保证老兵村的正常运转，设立县府之后，保证老兵村现在的独立性和半封闭性。”
“毕竟老兵村的一系列工坊，现在对朝廷而言十分重要。”
“老兵牌下面的一系列工坊，这是我们兄弟弄出来的，是为大唐退伍老卒留的一条牺牲之所退路，怀玉这些年一直在管理这些工坊，工坊儿臣不建议动。”
李世民点了点头：“怀玉那个孩子朕信得过，他这些年做的也很好。”
“工坊还交给他来打理，而且这也是你们这群结义兄弟弄出来的，朝廷的确无权插手。”
李世民给工坊定了调，免得今后有人连工坊的控制权都惦记着。
他眼神余光瞥了眼王珪和妻兄长孙无忌。
他们在图谋什么，他心中都清楚。
“至于老兵村设立县府，县令人选，还是到朝堂上讨论之后再做决定吧，老卒、工坊以及老兵村在关中的重要财税贡献，这都是一个大问题。”
王珪和长孙无忌不由微微皱眉。
很显然，陛下似乎接受了吴王李恪势力掌控老兵村的暗示。
可同样，对他们，或者说对他们支持的人也颇有顾虑。
“臣等遵旨！”
……
翌日早朝。
君臣礼毕后。
李世民直接开口说道：“今天第一个议题是关于老兵村设立县府，这老兵村设立县府之事，大家群策群力商议。”
“这老兵村的命名，这个好事情朕就不征询你们的意见了。”
“就叫老卒县吧，朕希望这座处于长安城外的老卒县，能够成为天下第一县府。”
“成为大唐天下的压舱石，中流砥柱。”
所有人听到皇帝的这番话，都不由面露震惊之色。
很显然，皇帝赋予了这座老卒县更高荣誉和职能。
寄予了更高的厚望！
大唐天下的压舱石、中流砥柱！
很显然在皇帝的眼中，这老卒县就是大唐忠实的守护者。
如果有人在长安作乱，老卒县会成为李氏皇族的中流砥柱。
如果有外敌入侵，老卒县会成为维护李氏天下的最后一道屏障。
今后皇帝一定还会赋予老卒县更大的职权。
凡此种种，都让掌控老卒县之人，变得更加微妙。
一定是一位皇帝能够信得过之人。
因为皇帝已经隐隐把老卒县拔高到了皇帝控制国都的另一股力量。
只要掌控住老卒县，历史朝代的权臣还会有吗？
掌握老卒县的人心，皇权就掌握着一股足以左右长安局势的力量。
如果北周皇帝有这样一股力量，文皇帝杨坚还能轻松篡权？
这股力量在皇帝的设计中，分明就是为了后世帝王防止权臣的。
大唐的历任皇帝，只要掌控这股力量，长安之内，谁能够控制皇权？谁敢架空皇权！
皇帝的话，让大家心中沉甸甸的。
且不说皇帝的意图让大家心中隐隐不安。
就说这人选。
他们之前准备好的，很明显不合适。
现在必须想出一个能够让皇帝放心，皇帝认为，绝对会忠心他的人。
他们本派系支持的秦王和魏王都不合适。
人所共知，这两位都在争储，皇帝怎么可能把这样一股力量交给两个明摆着争储的皇子手中。
皇帝打乱了大家所有的设想。
李治瞧了瞧周围沉默的大臣，上前一步，大声作揖说道：“父皇，儿臣希望老卒县可以由吏部直辖！”
群臣惊讶。
李承乾和李泰瞬间看向胞弟李治。
谁都没有想到，吏部尚书，晋王李治竟然要插手抢夺老卒县的控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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