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大将军怎么突然病逝，为什么朝廷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暖阁中，李世民在长孙无垢的搀扶下，挣扎着坐起来，激动的盯着崔知温，怒斥道。
皇帝的眼神有些像野兽一样犀利。
崔知温有些害怕，更有些不解。
大将军李靖这些年闭门不出，装缩头乌龟，不就是因为担心陛下的猜忌吗！
现在大将军病逝，陛下应该解决了一块心病才是。
崔知温不敢怠慢，连忙答道：“陛下，臣等也不知，大将军命令家人瞒着长安留守处。”
“直到大将军病逝之后，才通知了留守处。”
哎！
李世民深深的叹了口气，眼神中的凶芒才缓缓消散。
崔知温偷偷的看着，心中暗道：果然，陛下还是觉得死了的大将军，才是最好的大将军，现在陛下应该能够松一口气了吧？
“崔知温，你去中书省，通知宰辅们，让他们来见朕！”
“臣遵旨！”
待崔知温离开后，李世民伤感道：“大将军走了，朕病倒了，这是不是预示着，一代人的终结要开始了呢？”
“别瞎说。”长孙无垢握紧丈夫的手，似乎生怕失去了一般，安慰道：“大将军和高祖皇帝是一代人，而且大将军这些年的身体依旧一直不好。”
“药师他走的不是时候啊。”李世民沉痛的说道：“我们的布局中，药师是要比我活的更长才行。”
“这些年他想远离朝廷，我也不逼他，我就是想让他能够比我活的更长一点，让他将来给那个混球稳定站台的。”
长孙无垢当然明白丈夫这些话的意思。
大将军李靖，在军中的威望恐怕只有丈夫能够压得住。
而大将军这个人事实证明，他根本没有那种不臣的野心，留下来，李恪克成大统，很多人都会不满的。
这种不满，甚至可能造成刀兵战祸。
只要大将军到时候能站在李恪这边，军中就稳了！
给李恪一段时间，以李恪的手腕，彻底掌控大唐的兵马完全没有问题。
大将军突然病故，打乱了又一次打乱了他们的布局。
再加上整顿军务。
布局已经严重的出现偏差。
“懋公啊……”李世民忽然沉吟说了一声李绩的名字，作为枕边人，长孙无垢清晰的感觉到，丈夫着轻轻的低喃声中，暗含着浓浓的杀意。
杀李绩！
这位继大将军之后，军中第二巨头，活着就成为李恪将来坐稳皇位最大的障碍了。
长孙无垢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之际，王德走到门口，汇禀道：“陛下，中书省的宰辅们到了。”
“让他们进来。”
很快，长孙无忌等人走了进来。
大家都知道，皇帝找他们来，一定是商量大军中病逝的事情。
李世民目光扫视宰辅们，沉痛道：“大将军病逝的消息大将都知道了吧？朕准备将养几日动身回关中，送药师最后一程。”
“陛下，万万不能！”长孙无忌连忙开口说道：“陛下的龙体关乎着整个天下的安稳。”
“臣知陛下对大将军病逝悲恸，臣以为，如果大将军知道陛下此时的情况，一定不希望陛下为他冒险，再伤龙体！”
“陛下，臣也不赞同。”杜如晦沉凝说道。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
李世民知道朝臣不会让他回去的。
他拧眉沉吟道：“既然如此，朕准备派吴王李恪回关中，全权操办大将军的丧事。”
闻言，长孙无忌等人的面色瞬间变了。
温彦博连忙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秦王更合适一些，秦王是陛下的嫡长子，更能显示陛下对大将军的重视。”
“陛下，臣以为魏王合适。”唐俭抢先说道。
岑文本唇角动了动，想要替李恪争一争，不过却被褚亮给制止了。
给大将军治丧，这种好处太多了，关并两系能够看得到，他们当然也明白。
大将军在军中威望很高，给大将军治丧，间接能够得到军中士卒、将领们的认同。
吴王李恪马上要得罪军中将领了。
如果能给大将军治丧，这无疑可以让这种得罪变得更轻一些。
李世民摇了摇头，苦笑道：“有件事情，你们可能不清楚，大将军心心念念曾想收李恪为兵家衣钵传人。”
这话让长孙无忌等人的面色再次大变。
“可是朕没有同意，大将军收李恪为兵家衣钵传人，朕没有同意的原因，你们都知道，朕便不多说了。”
长孙无忌等人相互看了眼。
原因大家当然明白。
大将军若是收吴王李恪为兵家衣钵传人，那么就等于大将军站在了恪党一边。
吴王就会声势日隆。
恐怕比现在更加让人忌惮。
可陛下说的这些话是真的吗？
大将军如此谨慎之人，灭突厥回来之后，宁可当缩头乌龟，也不愿意露面，会收吴王李恪为兵家衣钵传人？
“大将军在朕婉拒之后，还故意瞎子抛媚眼，在他的六军镜兵书中专门以一个篇幅梳理分析李恪巧夺土门关、坚守土门关的一系列战事。”
“其中的赞溢，朕看着都替李恪害臊，你们是知道的。”
长孙无忌等人不由会心一笑，有些相信皇帝的话了。
“朕觉得亏欠药师，他生前朕亏欠他，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满足他一个小小要求，现在朕还不能亲自送他一程。”
“朕希望李恪能够执弟子之礼，送大将军一程。”
“算是弥补朕对大将军的亏欠。”
“懋公，你认为呢？”李世民忽然看向李绩。
李绩只觉得心脏不由自主的缩了缩，不知为何，他感觉皇帝温和平静的眼神中，有种让他如芒刺背的东西。
征战沙场，养成一种对未知危险的强烈预知能力。
这种错觉又在一瞬间消失了。
陛下对我动了杀心？
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大将军死后，我成为除陛下之外，军中最有影响力的人？
李绩知道，皇帝这一问，其实就是提醒他，要支持这个决定。
“臣与大将军同为军人，感同身受，大将军这个遗愿，应该得到满足。”李绩满嘴苦涩的说道。
他一万个不愿让李恪执弟子之礼，去关中为大将军治丧！
这简直就是在帮李恪！
长孙无忌无奈叹了口气，李绩同意，郑善果绝对不会违背皇帝的意愿。
房杜褚岑同意，再加上皇帝，就占据了大多数。
“臣同意！”既然知道无法阻止，长孙无忌最不愿优柔寡断落在最后，抢先顺着皇帝的心意，让皇帝高兴，至少还有点收获。
李世民深深看了眼妻兄。
如果……辅机与那混球能够配合，将来……
李世民心中不由暗暗想到，又十分无奈。
毫无疑问，如果长孙无忌能够和他那个混球儿子相互配合，以长孙无忌这种才能，一定可以起到更大作用。
李世民却知道，这不过是一厢情愿。
这两人是对手，或许有惺惺相惜。
但是绝对尿不到一个夜壶的。
“臣同意！”
“臣同意！”
……
呼！
李世民轻松的吐了一口气，笑着说道：“看来朕病了，还是有些好处的，你们都不跟朕拧巴了，可怜朕这个病人了。”
闻言，杜如晦等人唇角狠狠抽搐几下。
这不是挤兑大家吗？
“臣诚惶诚恐！”一群宰辅们连忙行大礼跪下。
“好了，好了。”李世民摆了摆手说道：“朕只是一时伤感罢了，大将军病逝，这预示着我们这代人要开始凋零了。”
“我们打下了大唐江山，带领百姓致富，眼看着天下欣欣向荣，一片繁盛，可我们或许等不到天下大同的那一天了。”
“这时一个时代终结的开始。”
……
皇帝的话，让长孙无忌等人也不由忘记了心中的杂念、私欲等等。
不由露出缅怀之色。
“大将军陪葬昭陵、配享武成王庙，追封王爵，王爵谥号，你们先回去想一想，明日早朝，由皇孙李贤主持朝议决定。”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皇帝。
这可真的是太恩厚了！
昭陵也就算了，大家只要不犯错，将来都能陪葬昭陵，武成王庙，也就是太公庙，这就意味着可以享受后世香火祭祀。
追封王爵！
这可是自高祖皇帝开国，第一个死后追封王爵的。
李绩甚至忍不住有些嫉妒。
为将者，马革裹尸，李靖可谓是身前身后名全都有了！
李绩忍不住生出攀比之心。
只要他能辅佐秦王李承乾克成大统，凭借这从龙之功，将来也未必不能享有这一切！
李绩嫉妒之余，心中有了一股火热的想法。
“辅机、如晦、王爱卿，你们三人彼时陪李恪回关中为药师治丧。”李世民不管眼前这些人怎么想，继续吩咐道。
“臣等遵旨！”
待长孙无忌等人领命离开后。
李世民额头冒出一层汗珠，长孙无垢连忙擦拭：“休息会儿，不要再想其他事情了，只要你在太极宫坐着，朝中乱不了。”
“能给那个混球擦屁股的也只有这些了。”李世民不由苦笑道。
他这一切都是给李恪铺路。
……
“辅机，你怎么看？”出了太极宫，众人就迅速分开，李绩沉凝询问道：“陛下让吴王为大将军治丧，只是单纯的了大将军遗愿吗？”
长孙无忌三人不由诧异的看了眼李绩。
三人敏锐的察觉到，李绩变得迫切了。
都是久经官场历练的老狐狸，三人几乎同时间明白李绩转变的原因。
大将军的身前身后名，让李绩眼红了。
李绩很明白，这种厚赏，在当今一朝中，军中唯大将军一人尔！
李绩想要得到这种身前身后名，就只能辅佐秦王克成大统，以从龙之功得到这一切。
长孙无忌心中暗暗一笑。
成了！
李绩现在的私欲心，让他对李绩更加放心了。
除了外甥承乾之外，其他人，李绩绝对不可能得到与大将军李靖相同的待遇。
尤其是吴王李恪，绝对不会给李绩这些东西。
那句将军老了，就是李恪对李绩态度的最好证明！
“应该不会有假，陛下如此厚赏大将军，这分明就是真的对大将军心有亏欠，在大将军病逝之后，希望能够极力弥补。”
温彦博郑重说道，这一次，温彦博没有意识到，他们全被皇帝给成功的骗了。
皇帝就是要让他们认为，安排李恪为大将军李靖治丧，就是出于亏欠。
话罢，温彦博扭头看向长孙无忌：“辅机，我们虽然答应了陛下，可李恪从中得到的好处显而易见。”
“更主要，我们不能立刻用民间物议，逼李恪离开中原了。”
“那就先不推动。”不待长孙无忌说话，李绩沉声说道：“等治丧结束之后在推动，现在推动，等待治丧结束之后，时间拖得太长，就没有效果了，小民百姓对某件事情的热忱持续不了太长时间。”
“嗯。”长孙无忌点了点头：“就按照懋公说的去做。”
待其他人主动离开后，只余长孙无忌和李绩。
长孙无忌笑着说道：“懋公心意，承乾全都懂，懋公为承乾的付出，承乾也绝对不会忘记的。”
李绩哪里不知，这是长孙无忌代表秦王对他做出的许诺。
这就是隐晦的对他说，李靖有的，李承乾一朝，他李绩也一定会有！
饶是李绩城府够深，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作揖道：“多谢辅机。”
……
“陛下病了？”
“真的吗？严不严重？大将军病逝，陛下病倒，我们大唐是怎么了，怎么忽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应该挺严重的，陛下已经下旨让小唐王辅国了。”
“小唐王辅国？这可是吴王的长子，难道陛下真的有意隔代传位？”
“这样也好，小唐王是吴王的儿子，以前我们真的误会吴王了，吴王的儿子继承大统，革新应该能够延续下去了。”
“听说陛下已经让吴王为大将军治丧，吴王今天就启程，先行赶回关中了，接下来朝中的宰辅们在议定大将军的王爵谥号后，也会赶回关中。”
“吴王亲自为大将军治丧？我们洛阳商贾是不是应该去呢？”
“去，不看僧面看佛面，吴王为大将军治丧，咱们也必须给吴王面子！送大将军一程！”
“你们说这个消息传开后，陇右、岭南的商贾同仁会不会像我们一样？”
“十有八九会！”
……
消息传开后，的确在民间引起了很大震动。
陛下病倒，大将军病逝，一时间，让欣欣向荣的大唐百姓，也隐隐间感觉到似乎一个时代的终结要开始了。
其中李恪为大将军治丧之事最引人关注。
云集洛阳的各地商贾，第一时间将李恪为将军治丧的消息传出去，同时紧急启程。
天下革新系闻风而动！
“娘，你说爹是不是担心明天要给儿子行礼，所以急匆匆的走了？”
吴王府，李贤光着脚丫子站在父亲李恪的书桌上，小脸露着小孩子狡黠的笑意说道。
咯咯……
苏婵儿、武媚娘以及书房内帮忙收拾的秘书处女官忍不住笑了起来。
崔莺莺没好气的笑了笑，伸手在儿子脑门弹了一下，瞪了眼儿子，教训道：“怎么，你还想让你爹爹给你行礼不成，别以为有你皇祖父护着，你就不知天高地厚！”
“该收拾你，还收拾你！”
“娘明日就要动身回关中，为大将军送行，你在宫内辅国，要多听多看少说话明白吗？”
李贤懵懂点了点头。
“明日给大将军议定王爵之事，你要谨慎，不要给你爹惹麻烦，谥号有美谥、平谥、恶谥……”
崔莺莺仔细的给儿子讲述关于谥号的一些知识。
丈夫回关中了，明日朝堂之上，未必不会有人给儿子设陷阱。
儿子做错了事情，这个责任可就是要丈夫背。
若是丈夫明日在朝堂，她还不需要这么担心，可偏偏皇帝的命令下的太急，走的太匆忙了。
丈夫现在的处境并不好，大将军治丧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否则会十分被动。
……
ps：今天就这一张了，昨天一点休息，今天一天没有休息一会儿了，明天十一点之前写好，这个月最低会写四十二万左右。
另外看到大家议论情节是不是太快，和大家猜测的不一样，不是贸然改动的，这是我大纲一早就这么安排的，前面压了李恪十几张，其实就是为了这个转折。
接下来会是一种新的格局，新的朝堂态势，对李恪，对皇帝，对书中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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