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立武被李恪看了一眼，心中没来由有些慌。
他眼神余光瞥了眼旁边亭亭玉立的少女，再看李恪，心中不由有些气苦。
眼前的一幕，关我什么事！
柴立武没好气的把脸瞥到一边去，声音不高不低说道：“殿下别看我，看我也没用，这件事情与我无关，我都不知道。”
“表哥，你不给我面子，不给我爹面子，难道也不给我哥面子吗？”少女叽叽喳喳的嚷嚷抱怨着。
李恪扭头，笑骂道：“淑慧，你来这里，舅舅他知道吗？”
长孙淑慧，长孙无忌的女儿，长孙冲的妹妹。
长孙淑慧明眸转了转，狡黠反问道：“表哥，是阿翁派我来你会接受我的专访？还是不是，你才接受呢？”
李恪不由好笑，摆了摆手说道：“行了，我答应你们的专访，不过不能在这里，你们两个女孩子家家的，如此抛头露面，也不怕人笑话嘛！”
“咱们关西女子还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上战场杀敌呢，表哥你们老兵工坊中，不还有女子吗？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写文章？”长孙淑慧立即反驳道。
李恪不由觉得头疼。
可以预料，这个刁钻的丫头，接下来的专访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李恪瞥了眼另外一个女子，询问道：“这位呢？应该是青雀掌控的并州报的吧？”
“小女子王姝孝见过殿下。”女子微微一福自我介绍道。
李恪不由愣怔一下。
王姝孝，这不是历史上，李治那个混球的正妃吗？
太原王氏出身。
关并两报还真是会派人，很明显是想要借助两个女子为难他嘛。
李恪点了点头，，说道：“一起入城吧，到了刺史府后，我给你们一个时辰时间问我。”
“表哥，一个时辰是不是太少了。”王姝孝不敢在李恪面前过分的撒野，长孙淑慧仗着‘表兄妹’这层关系，再加上有其兄与李恪结义这层关系，明显一点儿都不怕李恪生气。
李恪无奈道：“那你说吧，你需要多长时间？”
嘻嘻……
长孙淑慧得意笑着说道：“半天时间差不多了。”
程处默、崔莺莺、郝瑷等人看着这一幕，不由面露担忧。
他们刚从机车下来的时候，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两位可是质问吴王与吐蕃松赞谈了什么的。
程处默瓮声说道：“淑慧妹子，我们和你哥长孙冲是结义兄弟，算起来，我也是你兄长对吧？我要以兄长的名义教训你，也是合情合理的对吧？”话中，程处默故意表现出凶巴巴的模样。
哼！
长孙淑慧得意骄哼道：“活土匪家的小土匪，你还是自求多福吧，你养在吐谷浑那个小崽子和西域婆姨的事情，你跟着表哥访问罗马的时候，可是被你家活土匪知道了。”
程处默听闻这个消息，脸都瞬间绿了。
这事情一直瞒的死死的。
咯咯……
长孙淑慧的娇笑声响起，程处默瞧着，哪里不清楚他是被耍了。
长孙淑慧指着程处默，得意笑着说道：“处默大哥，你要是敢仗着你们结义的关系教训我，我就把这个事情告诉你家活土匪。”
“长孙冲、长孙涣，一定是这两混球告诉你的！”程处默气的咬牙无奈道。
这件事情，只有他们兄弟们知道，其他人也就陇右刺史府如同郝瑷这些高层。
长孙淑慧知道此事，他认定了是长孙冲和长孙涣在长孙家说漏了嘴。
到了刺史府。
郝瑷将自己的书房给李恪腾出来。
众人在书房中坐下。
长孙淑二人在李恪对面正襟危坐，桌案上摆放着纸张。
“表哥，先给我们讲一讲你们出海的经过，大海凶险吗？还有再给我们讲一讲罗马的新奇事情，我准备借助关陇报，发表系列文章，我能不能妙笔生花，可都决定于表哥你讲的够不够详细。”
王姝孝瞧着身边这位长孙小姐，不由暗暗翻了翻白眼。
长孙宰辅肯定没想到，他这位宝贝女儿把正经事清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她虽然不清楚关陇报给长孙淑慧的任务，但是想来与她差不多，都是希望刊发一些侧面东西，减弱吴王此番访问罗马的功绩。
据闻陛下现在似乎对吴王回转心意了，不像定襄郡那么态度冷淡。
并州系有些紧张。
想来关陇系也差不多。
李恪看了眼安静的王姝孝，然后笑着点了点长孙淑慧：“行，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舅舅的面子，我也得看你这个表妹的面子不是。”
长孙淑慧立即笑着冲李恪竖起大拇指，俏面故意露出得意之色说道：“阿翁说表哥你的谈话艺术令人敬佩，这话我爱听，我还要把这句话写入文章中，告诉百姓，专访表哥你有多难，阿翁的面子，在表哥你这里都不如我的面子好使。”
李恪不由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你可别，算我输了，我可不想让舅舅抓住机会吹胡子瞪眼。”
噗！
就连王姝孝都被李恪和长孙淑慧的风趣对话给逗乐了。
李恪正了正身子，说道：“那我们就先从出海的过程讲吧……”
……
“我们在海上过年，海浪声，烟花绽放的声音，海水轻轻拍打海船，海船像摇篮一样晃动……”
……
“鲲鲸知道吗，这一次航行中，我们遇到了成群结队的鲲鲸……”
“知道，阿翁当初去岭南回来讲述了，岭南不渔船猎杀鲲鲸送给表哥你的事情，表哥，这一次你们也猎杀鲲鲸了？”长孙淑慧停下笔，好奇抬头询问道。
李恪摇头：“没有，这一次海商们明令禁止任何人袭扰鲲鲸。”
“为什么？”
“因为这一次的鲲鲸是一群雌性鲲鲸带着一群幼年的小鲲鲸。”
“我们老祖宗说过一句话，不能涸泽而渔，海商们知道，以大海为生的渔民们一直遵守着这个规矩。”
“……”
“吴王，听说你对罗马大帝，提比略二世说了一句，你比我爹都任性是吗？”当讲述到登上罗马之后，王姝孝开始时不时的询问一些问题。
坐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崔莺莺等人随着问题的逐渐深入，面色不由渐渐变得凝重。
李恪笑着点头，承认道：“不错，这位提比略二世就因为帕提亚的总督陪同我一起去君士坦丁堡，就怀疑自己臣子的忠心，咱们陛下，也就是我爹，可绝对不会这么任性的。”
王姝孝微微抬头，笑了笑，继续询问道：“听说此番吴王带着上千名商贾，访问罗马期间，达成了千万贯的契约订单。”
“平均每个人，都至少得到了万贯订单。”
“这个消息传回后，天下震惊，请问吴王是如何看待这个跟随在你身边的商贾阶层？”
“从他们日渐积累的财富，不难看出，他们拥有着十分强大的财力。”
“这样一股势力，与另外一个国度有着密切的往来，这会不会威胁到朝廷的统治？将来成为动摇国本的隐患？”
嘶！
在座的所有人，都暗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关心李恪的，更加担忧。
即便如柴立武，都被王姝孝这个问题给吓了一跳，好奇的看着李恪。
他打量着晋阳王家这位女子。
是个有心计的女子。
这几句话中，处处都有埋伏。
首先询问吴王李恪如何看待这个跟随在其身边的商贾阶层，这句话潜意思就是指明商贾阶层已经成为吴王系了。
而紧接着，询问商贾阶层对国本的影响，虽然是在质疑商贾阶层与另外一个国家这种密切联系。
可分明就是在暗指这个阶层，会不会成为吴王你动摇大唐江山的强有力支援。
李恪深深的看了眼王姝孝。
王姝孝只觉得浑身有种沉重的压力。
“表哥，你这么看着一个女孩子，是会吓坏人的。”长孙淑慧狡黠笑着，伸手在李恪面前晃了晃。
好奇道：“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李恪一笑付之。
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起身。
他踱步来到书房中央。
又走到门口。
背对着众人，默默的看着书房别院外面，已经开始泛黄的树叶。
王姝孝看着李恪沉默不语，心中不有暗暗有些骄傲。
她本身对李恪倒是没有什么敌意。
这个问题，也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
但是能让她将这位名满天下的王爷问的回答不出问题来，足可以在闺房密友中炫耀了。
整个天下权贵阶层的女子，那个不知吴王呢。
他写的西游记，还有那本被家族长辈视为禁书的甜蜜暴击之勇敢追爱，她们这些贵女们，全都看过。
崔莺莺不由微微蹙眉，仔细的琢磨着，如何才能回答好这个问题。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回答的让朝廷满意了，很有可能就会伤害商贾们对丈夫的信任和支持，而一味的替商贾阶层说话，很有可能让朝中不满意。
总之，一个回答不好，就可能是里外不是人。
“你们都是假报道，我拒绝回答你们这个问题！”某刻，李恪忽然转身，点了点长孙淑慧二人，雷霆暴怒道。
所有人都被李恪忽然的反应吓到了。
瞬间变色。
王姝孝手中的毛笔更是被吓得吧嗒一声掉落在地面上。
墨汁渐起，染黑了裙边。
“以前我听人说，表哥你是个肚量很大的人，你怎么能……”长孙淑慧回过神来后，立即愤怒开口，说着，她就注意到站在门口的这位面色平静，唇角微微上扬，还得意的眨了眨眼睛。
噗！
崔莺莺忍不住笑出声音，很明显，丈夫又在故意恶搞。
哈哈……
紧接着，哄堂大笑声响起。
长孙淑慧二女气的脸鼓鼓的。
李恪得意笑着询问道：“淑慧，只要你这丫头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详细的回答你们这个问题，怎么样？”
“一言为定！”长孙淑慧气呼呼的说着，不忘瞪一眼李恪。
李恪笑道：“一言为定。”
“舅舅没有给你许配人家吧？你觉得李佑这个混账怎么样？”长孙淑慧下意识摇头，听到后面的问题，扭头看了眼坐在一边的李佑，俏脸蹭一下变红。
她哪里不知道，面前这个表哥有此一问到底是什么目的。
李佑一张脸变得红扑扑的，着急道：“皇兄，你们谈你们的，怎么忽然扯到我了。”
李恪打趣道：“是谁刚刚做贼似的偷偷的打量人家了？”
众人看着面红耳赤的李佑，不由会心一笑。
窦静笑着之余，审视一眼齐王李佑和长孙淑慧，又看向李恪，他隐约觉得，吴王李恪想要促成此事，似乎是有目的的。
“我是你们的兄长，问一问这种事情，也完全合乎情理。”李恪笑着说道，话罢，面色变得郑重：“好了，现在我来回答你们这个问题。”
“首先要纠正王小姐一个错误，跟随在我身边的商贾阶层，这个说法是错误的。”
“是跟在朝廷政令下的商贾阶层，此番访问罗马，虽然商贾阶层是自愿的，但是我们此行是代表着朝廷。”
“达成的契约订单，看似商贾阶层受益很大，但是你们应该这样想，这些交易势必要由我们的百姓来完成。”
“他们种的棉花，纺织的布匹、烧纸的瓷器等等一系列东西，在此次访问达成的成果催动之下，就可以变为钱财。”
“而商贾阶层，通过货物的转运赚取财富的同时，我们也将别国的特产贩卖到了我们大唐。”
“商贸的频繁，让积压这个的财富出现了流动运转，这些财富会流入百姓手中，百姓兜里渐渐的鼓起来。”
“而频繁的商贸，我们也将别国有，而我们没有的东西引入进来。”
“就比如陇右现在培育的苹果树、棉花等等。”
“至于你们担心商贾阶层里通敌国，威胁朝廷的国本根基，或许会有这样的败类，但是这绝对不会成为主流。”
“如果成为主流，那不是他们的错，而是朝廷应该反思我们是不是错了。”
“据我所知，这些年，商贾阶层带回了很多有用的消息，通过地方官府上报朝廷，恰恰你们的担心，可以转变为对我们有利的帮助。”
“我们可以将往来东西的商贾阶层，变为我们了解外界的耳目。”
“当然这些你们千万别报出去，这涉及朝廷的利益，如果因此而让罗马帝国驱赶我们的商贾，你们两个丫头可承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到时候你们哭鼻子都没用。”
“我们不能因为对某种事物未来可能发生的坏的影响，就质疑他现在促进发展有利的一面。”
“朝廷可以引导，避开未来可能出现隐患，可以防患于未然，但是绝对不能因为害怕而止步不前。”
“朝廷存在的价值，就是解决民间发展出现的一个又一个问题。”
“如果朝廷失去了这个职能，主动放弃了这个职能权利，那么这个朝廷就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朝廷。”
“而且就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
“我们应该有自信、有信心面对和防患可能出现的不好。”
……
王姝孝和长孙淑慧二人听着李恪娓娓叙说，同时奋笔疾书，将李恪这些话全都记录下来。
这场专访，进行了半天多。
待众人离开后，李佑留了下来，当着皇兄皇嫂的面，抱怨道：“皇兄，她是长孙无忌的女儿，我不喜欢，你不要乱点鸳鸯谱！”
李恪好笑看着李佑：“那你偷偷的看人家，难道是因为心中痛恨她是长孙无忌的女儿？”
“我……我……”李佑不由语结，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的确被长孙淑慧的刁蛮、活泼给吸引了。
可长孙淑慧的身份，让李佑心中怀有芥蒂。
“行了，事情能不能成还两说呢，你嫌人家是长孙无忌的女儿，指不准，人家长孙无忌还嫌弃你这个毛脚女婿呢。”
“准备准备，过几日我们一起回京。”
李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崔莺莺看着李佑离开的背影，面色凝重道：“王爷你是在准备什么对吗？”
李恪看着妻子，他这个妻子，有着才女的美名，有些事情的确瞒不住她，他握住崔莺莺的手，笑着安慰道：“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
当天回关中的机车上。
王姝孝看着长孙淑慧出神看着车窗外陇右的景色，感慨道：“这陇右以前只是听说过，这一次来，发现与并州真的太多不同了。”
“这里真的是充满了生机。”
“那是当然。”长孙淑慧一脸自豪说道：“这可是革新的首义之地，去岁的财税总额达到了两百万贯，这可是当初大唐开国初期的国库总收入了。”
“我表哥他们这群醉仙楼结义兄弟们最自豪的事情，兄长经常写信询问阿翁他们的身体状况，提及革新，总是要提他们当初发展陇右的那些事情。”
“如何剿匪、修路、一期工程做什么，他念念不忘当初去盐湖煮羊皮，那些羊皮可是救了益州百万百姓的性命，他说益州因为这件事情，多了一道美食，羊皮粥……”
王姝孝瞧着她这个闺阁密友完全一副革新拥捧者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询问道：“那这篇报道我们要怎么写呢？”
“实事求是啊，我们问了什么，我表哥说了什么，我们就写什么，恪报每一期都刊登用事实说话，这不就是报纸的精神吗？”
“至于外界怎么解读，我表哥不在意，那些长辈们满不满意关我们两个小女子什么事情，要不是我们，他们那有机会能够问道这些东西。”
王姝孝点了点头，就吴王李恪说的那些话，其实也要看外界怎么解读。
尤其是关于商贾的那些话，就那句防患于未然，未必不会让商贾对其本人产生不好的感观，继而疏远吴王。
她也没有想到，吴王李恪在评价一个依附支持他的阶层，能够站在如此不偏不倚中立的角度。
最难为，最重要的事情解决后，王姝孝笑着揶揄道：“淑慧，吴王似乎有意撮合你和齐王，你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吗？他有没有可能，通过齐王的关系，来拉拢长孙世叔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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