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宁志看了眼愤怒的宇文节，微微一笑。
窦静不由好奇：“于大都督似乎对今天的结果并不觉得十分愤怒？”
于宁志大有深意的看了眼窦静。
窦静只觉得自己心中的所好，偏向在这一刻，都被于宁志给看透了。
不愧是昔日秦王府十八大学士！
昔日秦王开府建牙，创文学馆。
招揽天下英才，于宁志能够位列十八大学士的确不简单。
虽然在当今登基之后，于宁志没有如同长孙无忌、房杜等人身处朝堂高位，但是今天窦静才发现。
能够在秦王府时代，位列十八大学士之人，的确各个不可小觑！
“我们能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们的声音喊出来，这就是关陇系的一种进步，而且今天也不是没有一点改变。”
“至少对待革新上，不涉及士族根本利益的一些方面，大家都出现了松动不是吗？”
哼！
宇文节怒而冷哼一声，提醒道：“如清查吏治这些他们松动的口子，他们现在还能挡得住吗！不过是彻底放弃了以前嘴上嚷嚷，心中不服罢了！”
哎！
于宁志叹了口气，忽然冷不丁的评价道：“宇文兄，其实你心中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当你在并州看似配合魏王推动革新的时候，你的内心就比任何人都想要推动革新。”
宇文节面色不由变了变。
窦静诧异的看着宇文节。
很显然，于宁志的话，说到了宇文节的心坎里了。
只听于宁志继续说道：“你从哪个时候，其实就是一名革新系了，只是你不是崔民干、窦诞这样的年轻人，你少了他们的一腔血勇，你见多了这官场，这人世间的邪恶，所以你选择默默的去做。”
“而你也没有郝瑷的运气，能够与那位殿下直接共事，你其实与郝瑷一样，不过你少了一丝郝瑷与那位殿下的缘分罢了。”
“加之你对关陇系还有一丝眷恋，而今天这一夜，他们顽固的表现，让你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哪一点眷恋。”
从某些方面，宇文节又与窦诞、崔民干是一样的。
是真的彻底对关陇系失去了希望，彻底绝望了。
如果宇文节能多一点时间与那位现在的新罗郡王共事，恐怕早为其人格魅力所吸引，成了第二个郝瑷。
宇文节沉默不语。
窦静明白，于宁志这是把宇文节说透了。
宇文节沉默就是默认了。
“宇文兄，不妨再等等，再看看，你难道就想看着，关陇系这个团体，在将来遭受灭顶之灾吗？”
“我们这个团体对历史不是没有贡献的，对贞观初年的天下也不是没有贡献。”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艘大船想要转向，也非一日之功。”
“你推动革新，心向革新，你对革新的感知应该十分强烈，这革新是天下的未来，这股大势，即便将来反攻倒算，也不过是暂时让革新出现颓势罢了。”
“天下有识之士已经看到了革新对天下的利好之处，即便出现颓势，今后还会有更多的有识之士前赴后继的推动。”
“所以，任何的守旧，等待他的都只是覆灭一途。”
“若是我们看到了，心灰意冷了，选择离开，只会使这个团体彻底的走向覆灭。”
“我希望，你能与我一起，让更多的人认识到改变的重要性，一起拯救关陇系，戴至德今天的表现，难道不值得我们认真分析反思吗？”
“要知道，这个年轻人，以前对吴王那一套，可是十分反感抵触的。”
“关陇系的未来，在戴至德这些年轻人手中！”
于宁志说完后，车厢内陷入沉默。
许久后，宇文节才轻轻的点了点头：“我不如宁志兄！”宇文节苦笑说道，这不是他谦虚，也不是心中别扭说出的反话，而是十分真诚的。
窦静一直旁听着，随意说道：“于大都督，如果将来新罗郡王需要借道辽东，你会答应吗？”
“是替新罗郡王问吗？”于宁志似笑非笑，眼神犀利的盯着窦静。
对那位殿下，于宁志无论是心情亦或是态度，都是十分复杂的。
窦静早有准备，随意轻松一笑，摊了摊手。
……
长孙无忌的书房。
只余崔宗伯与长孙无忌二人。
崔宗伯看着长孙无忌眉宇间隐隐有一团怒火压抑着，叹了口气，宽慰道：“辅机，事情要一点点做，急不得。”
长孙无忌要做什么，崔宗伯看的很清楚。
关陇系要吸纳革新系的先进思想，这还是他那个孙女，他们崔氏的天女在吴王李恪被踢到华容县，离开长安之际，留下一封信给他们，信中提出来的建议。
这个建议恰中长孙无忌的心思。
于是长孙无忌就开始推动。
而他也是赞同的。
关陇系需要用更加先进的理念来赢取百姓的支持。
以前的士族依靠百姓投效依附来掌控百姓，现在需要转变了。
要用一些先进理念去包装这个团体，与革新系争夺百姓，争夺民意。
只有这样，将来反攻倒算，将革新系铲除之后，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否则就是给自己买祸根。
陛下百年之后即便胜一局。
当关陇系成为众矢之的后，今后的君主都会用关陇系当替罪羊！
长孙无忌不由无奈苦笑，伸手揉了揉眉心：“崔老，是我着急了，哎，可惜了，莺莺只是个女儿身，否则的话，以她的才能，把关陇系交到她的手中，可保关陇系今后百年屹立朝堂不到！”
崔莺莺那封信，让长孙无忌起了惜才之心。
……
翌日。
皇孙李贤主持年关述职。
太极宫内。
帝后二人看着关于关陇系集会发生大小事情的折子。
李世民不由一笑：“辅机想要让这艘大船掉头，改变方向，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于宁志、宇文节应该对关陇系死心了吧。”
长孙无垢不由笑了笑。
丈夫放任此番关陇系声势浩大的聚集，其实就是为了让宇文节、于宁志死心！
尤其是于宁志！
于宁志关乎着他们选定的继承人，能不能从半岛前出中原！
“听说并州系也开始讨论如何改变，随着恪儿离开，他们前所未有轻松之际，都开始就自身反思了。”长孙无垢评价道：“这是好事，或许不能让所有人转变那些腐朽顽固的观念。”
“可只要他们做这件事情，就一定有人在反思中，加深对革新的认识。”
李世民不由点了点头，这是他对这件事情，放任自流的另外一个原因。
他笑了笑，刚要说话的时候，三宝匆匆跑了进来，慌张说道：“陛下，秦怀玉小公爷刚刚传来消息，翼国公秦琼将军，于今早五更天仙逝！”
闻言，李世民的面色不由变了变，身子都忍不住晃动几下。
李世民痛苦的闭上眼睛：“先有大将军，后有叔宝……”
就在此时，又有小太监急急忙忙入内，附耳对王德小声嘀咕几句。
王德看着皇帝的样子，欲言又止。
李世民注意到了，询问道：“王德，发生什么事情了？”
“宋国公，萧禹萧大人也于今日在慈恩寺仙逝，萧太后悲痛过度，现在还在昏迷中。”
李世民的神色不由黯然。
萧禹，这也是当初助他一臂之力，说服高祖皇帝禅位与他的功臣！
一日之内，与他而言，有着从龙之功的两位肱骨先后仙逝。
这打击对李世民有些太大了。
“这真的是一个时代凋零的开始。”李世民悲恸说道。
许久后，才吩咐道：“待年关大议结束之后，让宰辅、刺史、各部主官来太极宫。”
没多久，长孙无忌等人也听闻消息，匆匆结束年关大议，赶到太极宫见驾。
君臣礼毕后。
长孙无忌等人面露悲恸道：“请陛下保重龙体！”
李世民点了点头，吩咐道：“当初大将军病逝时，朕就有预感，这是我们的时代调令的开始。”
“你们有人安慰朕，大将军与高祖皇帝是一辈人。”
“今日叔宝、萧爱卿的仙逝，让朕心中十分悲恸，我们的时代真的要结束了。”
“昔日的老兄弟，一个个离朕而去，朕担心以后相见一面这些老兄弟都是奢望。”
“也为了表彰老兄弟们的功勋。”
“命阎立本临摹老兄弟们的画像，在三清殿旁建凌烟阁，功勋画像寄存凌烟阁内，享受大唐香火供奉。”
“你们以为如何？”
众人闻此消息，不由面露激动，连忙作揖大声道谢：“臣等谢陛下隆恩！”
这是多么大的荣耀！
历朝历代，就没有皇帝专门为功勋建阁，享受一朝香火的！
“中书省、尚书省、地方刺史、军中武将、各部主官，协助皇孙李贤评定功勋，人员名单，就从开国到现在，为天下立过大功的人选中评定。”
“遵旨！”
杜如晦试探着询问道：“陛下，为天下立国功勋的皇族也在评定之中吗？”
所有人，尤其是关并两系的人瞬间警惕！
看似在询问皇族。
但是这皇族就绕不开一个人！
吴王李恪！
吴王李恪这些年推动革新建立的功勋，就不亚于开国功勋！
可很显然，关并两系并不希望吴王李恪的画像挂在凌烟阁内！
大家都极力的想要抹掉李恪的痕迹。
好让陛下永远想不起这位王爷。
许多人紧张的看着皇帝。
李世民沉吟片刻，点头说道：“算！”
温卢等人的面色变得沉凝。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另……”李世民忽然开口又吩咐道：“叔宝逝世，朕总觉得心中有愧与叔宝，怀玉这小子这些年也没有成家立业，朕决定赐婚怀玉与静罗公主银屏。”
长安有头有脸的勋贵嫡系子弟，许多人都没有成婚。
都在等着与皇室联姻。
可是这些年，皇帝一直没有动静。
皇室的公主，相较于这个时节，正常出嫁的闺阁女子，都算是老姑娘了。
大家也只能干看着，干等着，瞅着自己家的嫡子年纪越来越大，心中只能感叹一句：咱也不敢说不敢提。
皇帝总算是开了口子了。
大家心中不由高兴。
很清楚，皇帝要开始为公主们赐婚了！
待群臣离开后，长孙无垢笑着说道：“咱们家的皇女们，都要你捂着不撒手，成了老姑娘了。”
为什么现在才提此事，一来是时机合适了。
皇女们的夫君人选，他们夫妻其实早选好了。
就是李恪这孩子那些结义兄弟。
这是丈夫帮那孩子做的又一件事情。
他那些妹妹们，都向着他这个皇兄，将来稳定天下中，亲上加亲，可以起到更大作用。
其次就是出于对女儿们的爱护。
她的病，孙思邈说过，就是太年轻生产损耗了身体元气。
长孙无垢紧接着又询问：“萧禹逝世，恪儿知道了，恐怕是想要回来，萧禹这些年也没少为恪儿操心奔波，这些恪儿都知道。”
“不准！”
“王德拟一道圣旨，严令李恪不准离开新罗！”李世民严肃命令道！
“是！”
……
“辅机，杜如晦有此一问，恐怕是想要扶李恪入凌烟阁。”温彦博跟在长孙无忌身边，低声说道：“这绝对不能让他们办成了。”
“且不说我们正在极力的想办法抹掉李恪的痕迹，让皇帝能够忘记李恪，就说革新，也不能让李恪入凌烟阁！”
“李恪入凌烟阁，就等于朝廷对他的革新进行了集体公认，我们将来想要铲除革新怎么办？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杜如晦就是想要借助抬李恪入凌烟阁，彻底巩固革新！”李绩也开口直指杜如晦的目的。
长孙无忌不由感到头疼。
他岂能看不明白杜如晦的目的。
李恪凭革新之功入凌烟阁。
这就等于是变相彻底承认了革新。
他默默点头之际，眼神余光看着走在一起的房杜二人，心中不由暗道：如晦兄，你可是给大家出了一个难题！
……
十数日后，当朝堂正在为凌烟阁功臣评定吵的热火朝天，连年都没有过踏实，过欢喜之际。
长安的消息，协同皇帝的勒令抵达新罗。
新罗王宫。
魏叔玉看着大哥面色沉痛的模样，安慰道：“大哥，叔玉也来信了，萧太后他会照顾的，并且孙神医也去为萧太后诊断。”
“大哥你千万不能在忤逆陛下了。”
“而且我们现在回去，也赶不上萧大人和秦叔叔的葬礼了。”
李恪点了点头，无奈道：“我明白，我明白，只是有些心情不好，这是一个时代的调令，这大唐天下，就是有秦将军这些人打下的，现在，先有大将军，后有秦将军……”
哎！
说着，李恪不由叹了口气。
秦叔宝等人，对他有恩。
当初革新，没有这些将军们明里暗里的在朝堂支持他，他或许也能做成，可是恐怕要更加困难。
现在却不能去送一程。
某刻，李恪吩咐道：“就在新罗，遥祭秦将军、还有老舅吧，你去与莺莺、善德二人说一说此事，我想一个人静静。”
魏叔玉点了点头，默默离开。
他也的确有事情需要找大嫂。
随同命令，还有一封密信送来。
新罗王宫后宫。
崔莺莺看过密信后，笑着对魏叔玉说道：“看来我们的计划成功了，长孙世叔等人真的希望改造关陇系。”
魏叔玉不由轻松一笑。
引导关陇系改造，是眼前这位大嫂提出来的。
看似在帮关陇系，实则是在为大哥将来返回中原，登临天下做准备。
的确，改造成功的关陇系更有战斗力。
可是关陇系向着革新改造，势必会让关陇系内部产生一批趋同革新的人。
若是将来大哥坐天下，关陇系内部有一批趋同革新之人，反抗的力度大呢？还是一群顽固腐朽组成的关陇系反抗力度大呢？
而若是关陇系做不成，也可以借此分裂关陇系！
“嫂子，还有件事情，我没有对大哥说，陛下设凌烟阁，杜宰辅等人似乎想要扶大哥入凌烟阁。”
“我担心说了之后，大哥自己请辞，这是肯定革新，肯定大哥功勋，让陛下不要忘记大哥的好事，我觉得还是瞒着大哥好。”
崔莺莺听了后，不由笑了笑：“叔玉，你现在也耍滑头了，你要瞒着你大哥，你自己一个人瞒着就好了，干什么要我们知道？你是不是想要我们帮你分担王爷知晓后的怒火？”
旁边正在记录的苏婵儿不由不由莞尔一笑。
她记录着所有她们背着丈夫做的事情。
将来是要对丈夫坦白的。
魏叔玉讪讪一笑，算是默认了。
笑过后，几人的面色不由变得沉重，崔莺莺说道：“秦将军，老舅父对王爷曾今多有帮扶。”
“王爷是个重情义的人，只可惜，不能亲自送两位老大人一程。”
“只是在这里遥祭，动静也还是小一点吧，传回朝中，或许又会有人抹黑王爷到了新罗都不安分，以此邀买人心。”
对此提议，魏叔玉表示同意。
就在李恪小范围遥祭对他多有帮扶的秦琼、萧禹之际，李恪入凌烟阁的提议，终于被提出来。
在一经提出，就变得激烈化，白热化！
……
ps：关于秦琼为什么贞观十二年没有病逝，而是活到贞观二十七年，这是我故意安排的，太早了，无法体现一个时代迅速凋零的效果，当然也是为了把凌烟阁这个事情往后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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