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
整个关中回暖。
去年整个冬季的瑞雪消融，关中墒情十分的好。
黄土高原上，点点绿色出现。
农田中，道路上，到处都是吆喝声，以及关西腔调的小调民谣。
百姓紧抓墒情好的时间将，面带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将一粒粒种子播撒在肥沃的农田中。
一块平整的农田边，一个汉子拉着驴车停靠在田边，车上装着肥料，散发出不是特别好闻的味道。
但这个脸上满是褶子的糙汉子却一点儿都不介意，这种肥料制作是从陇右传过来的。
陇右那些学习齐民要术的娃子们，贞观年间用人畜粪便之类的，混合秋天收集的落叶，切碎的秸秆，堆积一个冬天沤制出来，施在地中对粮食产量有着明显提升。
这个法子很快被陇右地方那些有作为的父母官发现，大力在陇右推广。
这件事情传回关中后，朝廷发现，就开始全面推广，如今家家户户几乎都沤制肥料。
那些士族老爷们最乐意将田地租给愿意在地中施这种肥料的人家。
谁家承诺施肥多，谁家就能租种上士族家最好的田地。
而且在租子方面还有一定的优惠。
实际的利益，反而极大的促进了百姓沤制肥料的积极性，这些年，每当秋收结束后，家家户户的百姓全家出动，收集各种柴草，除了喂养牲畜之外，全都用来沤制肥料。
糙汉子美美笑着，冲地里跟在轻轻挥舞鞭子，催着骡子耕地的同村乡亲大喊着问道：“狗剩他爹，你家狗剩不在了，家里忙的过来吗？”
“忙的过来！朝廷组织的农会成立了互助会，互助会帮衬了几天，俺家自己的田地已经耕种完了，现在耕种的是俺家从周家租来的地，时间富裕，俺今年跟周老爷商量了，要租种十亩地。”狗剩爹停下来，看着同乡笑着说道。
“哈哈……”糙汉子豪爽一笑，连连说道：“可不是吗，自从农会成立以后，咱们的租子都降成三五成了！今年只要老天爷商量，大家的日子一定更加好过。”
“只要不出现贞观十三年的那场大旱，吃饱穿暖不成问题！”
狗剩爹乐呵呵点头。
呜呜呜……
就在此时，有轰鸣声响起，紧接着便能看到一列从长安方向驶来的机车冒着白烟，发出‘嗒嗒嗒’有节奏的声音靠近。
糙汉子看着列车靠近，羡慕说道：“狗剩爹，你家狗剩以前不好好读书，喜欢舞枪弄棒，现在好了，跟着陇右的马四爷要去塞北了，听说这一次征讨西突厥，那个啥子高加索以西的土地，朝廷会分封给民间武装团体。”
“将来你家狗剩也要做一个小国王喽！俺家那小子，整日抱着一本书，这么好的机会，手无缚鸡之力！”
尽管埋怨这自家小子，可糙汉子的脸上却充满了自豪。
他家小子已经考过了县试，虽然成绩不够直接参加朝廷的科举。
但是也可以凭着学到的知识谋一份轻松生计。
只要接下来继续考过市级科举，就即便还不够资格直接参加科举，也能够得到新成立的省级衙门资助，在省府更高级的书院学习。
省府书院学成就有资格参加科举。
即便不参加科举，也可以参加省府每个三年组织的底层胥吏科考。
狗剩爹也满脸自豪说道：“俺家那小子能够学习舞刀弄枪的本事，也多亏了你大哥，要不是他这个老府兵喜欢俺家狗剩，俺家狗剩哪有机会学习阵战厮杀的把式。”
“现在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了，大家都有很多的路可以选择了，俺抓紧时间把田地耕种完，就去给大军运输粮草赚钱，给俺家狗剩攒钱娶婆娘，要是狗剩成家了，俺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去冒险的……”
在狗剩爹自豪、担忧的絮絮叨叨中，列车驶过。
其中一节车厢内。
李恪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到处忙碌的耕作景象。
与他同一车厢内，中书省的宰辅们正在忙碌的批示折子。
众人时不时的悄悄抬头看一看皇帝。
朝廷大军征讨西突厥，皇帝带着整个朝廷班底前往并州视察各种准备情况。
也就是现在机车的出现，朝廷的事情可以一天之内从长安送到晋阳，否则他们还真的不敢让皇帝在这么一个关节时刻离开朝廷。
各种新事物的出现，让许多过去受条件约束限制的事情变得更加容易了。
某刻，岑文本抬头，喝了一口茶，笑着冲礼部尚书郝瑷说道：“郝尚书，听说你家小子为了追求马氏芸娘，竟然从陇右书院提前结业跑了出来，跟着去了并州是吗？”
众人听闻后均都抬头看向郝瑷。
就连李恪也不由抬头。
长孙无忌抚须笑着打趣道：“郝尚书，虎父无犬子，给我们大家说说怎么回事吧。”
一时间，宰辅们纷纷起哄。
李恪也笑着询问道：“郝爱卿，令郎我是见过的，一个十分文雅的年轻人，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令郎如此着迷？”
“陛下有所不知，这马芸娘可奇女子。”不等郝瑷回答，房玄龄便笑着说道。
噢？
李恪请噢一声，闲来无事也有了兴趣，他笑着询问道：“郝宰辅害羞不愿说，房宰辅给朕说说。”
众人冲郝瑷揶揄笑了笑，房玄龄开口介绍道：“臣也是在年后并报看到关于马氏一门忠烈的报道。”
“马氏马占魁是陇右一个家族性镖局。”
“叛军攻打嘉峪关之际，马占魁带着儿子、女儿以及镖局的马氏族人一起帮助郝刺史防守嘉峪关。”
“马占魁长子战死嘉峪关，独遗马氏芸娘一个女儿。”
“这位芸娘当初也在嘉峪关战斗在第一线，叛军被剿灭之后，陇右士族求亲的人踏平了马家门槛。”
“这位芸娘说出了宁做将军妾，不做文人妻，可是深深的瞧不起臣等这些文人啊，并州报，关陇报曾今着重介绍这位马氏芸娘，将马氏芸娘比作替父从军的花木兰。”
李恪连连点头，笑着打趣询问郝瑷：“郝宰辅，你有没有为令郎等马家的门求亲？”
郝瑷讪讪一笑，露出圆滑得意之色答道：“臣在嘉峪关便觉得这位芸娘是个奇女子，那时候就试探马占魁，知晓这位马氏女子瞧不起咱这些文人，所以就再也不敢开口了。”
“臣倒是保住了面子，奈何……”
郝瑷一摊手。
哈哈……
李恪带头，车厢瞬间响起高兴的爽朗笑声。
郝瑷的无奈，让所有人感到十分搞笑。
笑过后，李恪安抚道：“郝爱卿不必担心，要我说，令郎与这位马氏芸娘还是大有希望的。”
“令郎敢跟着这位马氏芸娘往前线跑，就冲这份胆量，虽为读书人，但一点不必读书人差！”
这也是郝瑷并不太过担心的原因。
陇右书院是天下所有书院中，君子六艺最好的一个。
李玄道担任山长的时候，同时亲自担任武师，战场捉对厮杀之术，是每一个陇右学子都需要刻苦练习的必要科目。
他儿子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郝瑷连忙谦虚道：“犬子与大皇子比起来差远了，陛下都可以将大皇子安排在军中，冲在第一线，犬子有何不可。”
小唐王李贤，是皇帝唯一一个成年的皇子。
在第一批大军转运调拨之际，就被皇帝送到了军中。
在新军中担任一个普通的陪戎校尉。
要知道新军的校尉比旧军的校尉更加危险。
他们这些人是观看过新军作战的，新军作战，校尉要作为一个五百人营的直接指挥！
单独站在三段射击阵列的最边沿。
敌军就算不了解新军的制度，也可以一眼就找到指挥将领。
而战场上，指挥将领往往会遭到最密集的打击。
宰辅们不由露出担忧之色。
如今皇帝的皇子也不少，有四个了。
不过除了长皇子之外，最年长的皇子也不过才七岁罢了。
对于先帝十分喜爱的这位长皇子，群臣早已认定是皇帝未来的继承人了。
现在皇帝将长皇子送到最前线，虽然是历练，可也太危险了。
李恪知道郝瑷是在变相劝说他，不过他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自言自语说道：“为了大唐的未来，他需要冲在最前面。”
……
龙门至晋阳的官道上。
两百多人大部分骑马，小部分人赶着大车，拉着粮草缓缓前行。
其中一身穿白色锦衣，腰间佩剑的年轻人，死缠烂打的跟在一个身穿紫衣，蒙着面纱，带着斗笠的女子身边。
“芸娘，要不要喝口水？”郝瑷之子郝俊接下腰间的军制铁皮水壶递给马芸娘，讨好笑着。
马芸娘露着的好看光洁额头不由微微皱了皱，清冷喝道：“不喝！”
“郝公子，我劝你还是赶快回去吧，你不适合我，我不会喜欢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的！”
郝俊也不生气，讪讪笑着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离开书院的时候，我便对山长说过，不娶芸娘你为妻，就宁愿战死在疆场！”
嗤！
马芸娘嗤然冷笑，瞥了眼郝俊：“就凭你？”
韩账房瞥了眼斗嘴的芸娘与郝尚书，郝宰辅家的公子，笑着说道：“马四爷，咱们这位陇右的郝公子，就凭这份韧性和耐心，足可见是一块良玉了。”
马占魁点了点头。
或许是郝瑷的缘故，他对郝俊这种不顾礼俗影响的死缠烂打倒是并不反感。
不过他也绝对不会插手女儿的婚事。
长子战死，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闺女想要自己挑选如意郎君，他也支持。
郝俊他能不能赢得宝贝女儿的心，那就要看他郝俊在战场上的表现了。
马占魁转移话题询问道：“韩先生，眼看着就要到了并州，接下来我们该怎么行动？”
韩先生看了看前后左右其他的武装团体，低声说道：“马四爷，我打听到一个消息，长皇子就在新军中，新军是陛下亲自提出编练的，对于这支新军陛下给予了厚望。”
“依照陛下以往的行事风格，他看重的，就一定会用在最困难的地方，跟着新军一同作战风险大，但是……”
马占魁点了点头：“受益也是最大的！好，那就跟着新军，陛下都能让长皇子入新军历练，咱们这些老百姓，难道比长皇子还金贵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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