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
关中比往年更早一些落雪了。
厚厚的积雪覆盖官道，短时间内，就连机车都停止了运行。
从关中通往洛阳的官道上，一辆囚车在数千精锐的押送下艰难的行进着。
某刻，为首将领勒马停下，整个大军很快停顿。
将领扭头看了眼中军的囚车，抖了抖马缰，催马来到囚车旁边。
杜正伦面色苍白，满脸风霜口子站在囚车内，被冻得瑟瑟发抖。
领兵将领厌恶、不屑的瞥了眼杜正伦。
杜正伦注意到了，咧嘴嘲弄一笑，牵动脸上龟裂的伤口，忍不住疼的浑身哆嗦。
其嘴上却嘲讽道：“是不是很想杀我？可惜啊，你不过是李恪的一条狗，你根本没有这个资格，你这条忠狗，在没有得到主子的同意，根本不敢动我分毫。”
血勇的年轻将领眼中闪过一抹冷冽杀意，冲动下，手下意识的按在腰间佩刀刀柄上。
锵！
佩刀被拉出一半，阳光在雪白刀身折射的光芒，令人感到心悸寒冷。
杜正伦的眼中却不由的闪过一抹喜色。
他宁愿现在死，死个痛快，也不愿意被带到陪都洛阳，让李恪折磨。
所以他才故意试着激怒这个年轻的领兵将领。
哼！
就在此时，将领冷哼一声，冷笑道：“杜正伦，你这个叛国贼子一定想要借本将的手，痛快的死在途中对吧？”
“不过很可惜，本将虽年轻，虽没你的聪明才智，但本将忠于陛下，忠于大唐，忠于大唐的百姓！”
“你这种叛徒是绝对不能轻易死掉的。”
“你要经过唐律的审判，以唐律来明正典刑你这种叛徒，给所有大唐子民上一堂忠诚的课！”
闻言，杜正伦失望之余，眼底闪过震惊之色。
这名年轻的小将他不认识，是从长安抽调派来负责押送他前往洛阳的。
但这名年轻将领说的话，却让杜正伦感到震惊。
忠诚！
不错就是忠诚二字。
忠于皇帝，忠于大唐，忠于大唐百姓！
其实军队忠诚这个问题，所有大唐的有识之士心中都明白，一直存在。
而这个问题，自从汉末以来，就一直困扰着所有的政权。
起初是士族渗透军队的问题。
在五胡时期，则是变成草原部落胡风影响下，以及士族权贵渗透的混合型复杂问题。
隋朝重新约束规范府兵制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大唐其实同样没有解决。
只是军队涉及到了皇权最敏感的东西，纵使许多人看到了，处于忌讳与谨慎的缘故都不敢提及这个事情。
朝中文武对立，某种程度，其实就是文臣知晓军队忠诚这个问题。
所以一旦天下太平之后，无论是隋朝还是大唐一朝，文臣都在极力的压制武将的权利。
可始终都是治标不治本，根本没有解决忠诚问题。
杜正伦并不知晓，在原本的历史上，原本的大唐就是没有解决好忠诚问题，导致了大唐终结后，士族遭到惨重破坏，军人失去了士族这个相互制约的庞大阶层后。
逐步发展形成了军阀。
开启了五代十国最为黑暗混乱的厮杀。
一直到宋朝天下再次统一，在新生皇权权威最隆盛之际，皇权与文臣联手彻底施行了以文抑武的策略，才将军队暴力机械的破坏性进行了强有力的约束。
但也导致自宋之后，历代政权走入另外一个极端。
宋以前，武将的地位很高，皇权借助天下各种势力形成掣肘制衡武人集团，维持平衡。
宋之后则是以文御武，造成了宋以后，中原历代朝廷的军事势力都过分的疲软。
其实说到底，自古以来都没有解决忠诚这个问题。
可现在，杜正伦却猛然发现，李恪似乎找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若是眼前这个年轻将领只是说忠于皇帝李恪，杜正伦不觉得奇怪。
可这个年轻将领却同时说了忠于朝廷，忠于百姓！
这个信念让眼前年轻血勇的将领，硬生生按捺住心中对他的强烈杀意，这足以证明，李恪不知通过什么方法，正将忠诚二字，写入军中将领的骨髓中，血液里！
想到李恪一旦解决了忠诚这个问题。
那么李恪开创的大唐盛世，未来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未来可以延续多久的时间？
杜正伦无疑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而越是聪明的人，活得就越发痛苦。
好比现在，一想到李恪开创的大唐盛世未来的发展，杜正伦心中的恨意似乎有种不受控制的要爆发出来。
“忠于朝廷，忠于百姓……”杜正伦很想知道李恪是怎么做到的，所以他故意轻慢蔑视嘲讽道：“就凭你一个只懂得破坏，不懂的建设的粗鄙丘八吗？”
年轻的将领到底是欠缺些火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杜正伦的激将法，面露怒色道：“杜正伦，本将承认你是个有能耐的能人，聪明人，但忠诚问题，你没有资格教训本将，也没有资格指导本将！”
“皇家军事学院开学，陛下亲自讲过，一名合格的军人，不是一个制动破坏，不懂建设的暴力机器！”
“战时我们这些军人，负责保家卫国，和平时期，我们的职责是努力训练，保持战斗力，时刻坐着准备，要迎着任何损害朝廷、百姓利益的危险，冲在最前面！”
“就比如面对洪灾、蝗灾、旱灾，我们军人要冲在最前面，尽一切之办法，确保百姓的生命与利益不受损害，尽可能减少损害！”
“在入皇家军事学院之前，本将只是勉强识字，但在学院学习军事战术的两年中，本将也读过你们文人所读的所有圣人经义！”
“本将，以及本将的同窗，虽然考功名不行，但是也明白陛下所说的真正军人的含义！”
……
年轻将领还在说着，杜正伦早已惊呆了，脸上露出震惊与浓浓的不甘愤怒。
他敏锐的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将领骨子里出现的忠诚影子来自哪里。
皇家军事学院！
这一定是李恪做好忠诚这篇文章的重要一环！
“来人，给姓杜的叛国贼子一碗酒，他现在还不能死，必须要接受唐律国法的审判！”年轻将领挥手吩咐的声音将杜正伦惊醒。
杜正伦眼中的不甘更甚几分。
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他最不想看到的大唐！
杜正伦喝着烧心灼肺的烈酒，痛快死的愿望落空之后，他仅剩的一点动力就是去洛阳见李恪。
他即便是死，也要当着李恪的面，恶心李恪。
让李恪一辈子难安！
让李恪只要想到他杜正伦的名字，就是咬牙切齿失去理智，给其心灵种下一点魔障，或许将来某些特定的时候，特定的环境。
种下的魔障，就会成为摧毁大唐的致命一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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