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落幕

因着心里烦闷，因此我早早就醒了。不消说，茉裁照旧是听到动静就过来侍候，白儿却先打了哈欠，看到茉裁已经到我跟前，因此就有些懒懒的。我顿时有些不喜起来。倒不是我摆起主子的谱来，只是觉得白儿这样看眼色，在这宫中并非什么好事，说不定哪一天就能为了自己的利益把我出卖了。但是我如今还无心处理这些，因此也先按下不表。

茉裁到我跟前，忙着为我穿衣梳洗，一边同我说道：“将军闹了这么一出，怕是整个令府都会受到牵连。夫人如今作何打算？”

我还不十分适应人们称我“夫人”，因此倒愣了一瞬，旋即说道：“将军一片赤诚，不巧遇上一群小人当道，如今纵然被君上处置了，不过数日即可无虞。老夫人她们再不济也有数十年的基业在，无妨。”

“说来也是奇怪，论咱们如今的形势，宫中应当躲我们不及，怎的王美人一早就遣人来送了好些奇珍异宝，还说晚些过来亲自和夫人说说话。”茉裁想不明白，就这么问我。

王美人如何我也只听闻，都道王美人是宫里一等一的美人，身材纤细，唇不点而朱红，眉不描而丹青，至于人品性格，众口不一，因此她此番示好究竟是为何，我亦不好猜测。

“我们如今这番境地，既来之则安之。而且，我们怎可劳王美人顶着暑热来暖漪阁，自然该主动拜访才是。”忽然我又想到什么，说道：“将王美人遣人拿来的都拿到秋菊轩去，温美人若有喜爱的尽可留下。你再亲自和温美人说明我们为何去王美人那，休让温美人和我之间生了嫌隙。”

茉裁默然称是，我特意让茉裁给我化个素丽的妆，既不失令府夫人的威仪，也不特意出众。正打算出门往王美人那里去，就撞上了梅氏、荔琴、令薇、令茵并她们的丫头浩浩汤汤一众往角门走，显然是一副出宫的模样。我吃了一惊，忙唤住荔琴，问道：“这一大早就要出宫去么？是君上吩咐的？”

荔琴忍住泪说道：“一早就有君上身边的李公公叫老夫人和二位小姐收拾行装回令府呢，还告诉我们虽然君上收回来令家诰命，但一众俸禄供给并不会少，还叫我们安心等令将军安全归府。”她见我一副什么也不知，有些困惑：“夫人并不和我们一道回府吗？如今将军不在，若府上只有老太太和两位小姐，那岂不是个主事的也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听完荔琴的话心里就有了答案。既然起事成了，那梅氏一众也就没了威胁，自然可以回府，留在宫中，只会徒留口舌。至于我，或是温美人央求，赵颐才留我继续在宫中，再则，令壬在刑司，我在宫中还可偶尔去看顾。

“君上如此安排，自然是会护着将军，你叫老夫人和二位小姐切莫担忧了。回府之后可叫薇姑娘帮着打理上下琐事。我瞧着薇姑娘也大了，行事又稳妥，因此倒也放心。我何时回府也看君上的意思，想是君上知道留我在宫中也好常看望将军，你们回府后记得低调行事，一切等将军回府打理便是。”

荔琴点了点头，叹息着去了。我看着出宫的令家故人，心中也是有些交集。想来我和这家人的缘分至此也算尽了，用眼目送她们之后，我就对身边同样感慨的茉裁说了声“走吧”，至此我作为人的一个阶段就结束了。之后，将要在风云诡谲的深宫之中，带给更有权势的人，天下的君上无尽的苦痛。

王美人的宫殿无疑是繁华的，与温美人的秋菊轩大不相同。在永华殿摆着温陵最好的瓷器，也有外邦进献的异域花瓶，上面绘着繁复精致的纹理。颜色也是充满了朱红、青碧、鹅黄，叫人一瞬间目不暇接。在珠帘后端坐着王美人，氤氲在甜腻的沉橘香里，见珠翠而不闻闲语声。

听见丫头禀告，王美人忙堆笑起身叫我免礼赐座。我这才好好端详起这位满宫称颂的模样来。的确，王美人美得勾魂摄魄，一个媚眼就能叫天下男子拜服裙下，但是我也看出了她皮囊之下尽是浮华，她所依靠的紧紧是这盛极的容貌而已。

“早该来拜见王美人的，只是外女不可随意走动，这才不敢造次。今日王美人有意见我，臣妇自然不敢教美人受这暑毒，自行来了。”

王美人拿眼将我上下一打量，笑着回答：“岚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如今这宫中一些规矩本就不通人情。本宫长日无聊，就盼着能有个姐妹说说话，我今日一见岚夫人就亲切地很。没人的时候，我们就以姐妹相称如何？”

王美人虽是笑着说，眼底却依旧是冰冷，我知她并非真心，但是依旧笑着赔话敷衍，等着她说出拉拢我真正的目的。

又陆续说了快一个时辰，无非就是宫外世界如何，她见我也有些倦了，才故作关心地问道：“听闻令将军进了刑司，本宫也是十分遗憾。令将军是当今难得的肝胆志士，若是光明前途就此葬送，实在是可惜。”

我附和叹气道：“朝堂上的事，我们妇人也无能为力。如今我只好每日吃斋念佛，盼望将军早日离了那苦痛之地。”

“其实，我们也并非无能为力。”她有些心思地问我。

“只要能帮到将军，我自然勉力一试。”

“其实，依着妹妹的才情容色，君上一定会一见倾心，若是能成君上的枕边人，君上定然能顾念情谊放了将军。”王美人就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当着永华殿里的下人们，我自然正色，立刻甩脸回了暖漪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