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了电话，丰悦扬手抚过落槐的前额，将散落的刘海儿轻轻压向脑后，“别再装睡了，我知道你醒了。你的画呢？拿过来叫我欣赏欣赏。”
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攥住拢着脸颊的手，“昨晚，你怎么哭了？疼么？”眼前依旧是昨夜里半真半假的掌掴和歇斯底里的咒骂。
“有点……开心得要命……”快乐与疼痛参半，一如红尘中最真实的感情。
“我自己窝囊，不该拿你出气。”有些悔恨，顺势将她揽进怀里，“你该狠狠打我两个耳光，让我清醒清醒。”
食指缠绕着他的鬓发，“我知道你委屈。我也在心里责备自己。渲泄出来彼此都痛快一点，何况你还知道轻重。”
“对不起……”四目相对，亲她的掌心。
挑眉轻笑，“好了，我真的没生气。正常情况下，也难得释放自己。人心里都藏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我也有，多半时间我们都在抗拒，难得顺应它，投入那个陌生的自己。”
“早前我一直觉得，在一起的时候，人就回归了自然界，与飞鸟走兽无异。后来我明白，不是那样，人是先有爱的，因为爱她才想跟她在一起。正因为人类如此挑剔，造物没有给他一个特定的季节。如果像动物一样随便哪个都可以，男人可能每天都有几次滟遇。”
“那是你个人比较挑剔吧？印象里，大多数男人都是随遇而安的。”
“男人没有你想的那么随便，不排除饥不择食的需求，纵然将就也得找个顺眼的。而大多数时候，男人只在过程中享受，之后又觉得索然无味了。或者睡觉，或者看看手机，就连抱抱都像是走个程序。”
“所以，我还是去洗洗吧。”拢着长发，懒洋洋地坐了起来，“把纯然清净的世界留给你自己，一个装腔作势，一个强人所难，何必？”
仰望着笑意倦淡的眉眼，“你跟我见过的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特别懂男人的心。”
“男人大多数时候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感到厌倦的时候会跑过来找你玩的。就像你这样，累了倒头就睡，睡醒之后又说个没完。”
“那也仅限于跟你。早前，一天也说不了几句。人家不爱听我胡言乱语，我对她们说的也不感兴趣。”正经的不能说，不正经的不敢说，还有什么可聊的？对方说起什么品牌，哪个明星，他又觉得幼稚无趣。
“那还有人喜欢你……”望着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俊脸，无奈地撇着嘴角。
“除了话少，别的方面还可以。”
“炫耀么？一点都不含蓄。”披上衣服下了地。回眸一笑，两颊漾起一片醉人红晕，“‘别的方面’——是不是我理解的有问题？”
“嗯。”故作认真地点了点头，“那个……听之以为，呃……”
丰悦整理好衣裳，伸手拿起背靠在墙根的画板，画面过于刺目，隐密的细节都刻画得真真切切的。莫名有些喘不上气，羞耻感，顶着内在的压力评价道，“不能算一副好的人像作品，nude和naked模糊了界限，不高级。”
“我喜欢，满满的灵气。也可以认为画家的修养不够，得意忘形的作品。”展臂将她拥在怀里，指点着结构的细节和人物表情，“类似的反应只在徜徉云端的时候，这里紧张，这里舒展，极度写实的状态，脱离理智的虚无表情……”
“送给我么？”转头俘获了自我陶醉的眼神。
“私人珍藏，可以给你备份。未必找得回这么饱满的创作热情。”
“那还是拍下来吧，难得这么传神。”
“用相机，手机拍出来的东西总是怪怪的。尤其在发现人脸之后，美颜功能总是自动开启。”
“肖像权是属于我的。”觉得有点可惜，该把它锁在银行的保险柜里。亦有点担心，任它留在一个注定要擦肩而过的男人手里。
“我的——把它拿走就像要我的命！”普通人可能理解不了一个绘画者对于神来之笔的珍爱之情。
“你打算把它藏在哪里？万一被人发现，该怎么解释呢？”
“放心吧，我不会给人看这类东西。”坐在床尾，将她揽在膝头。懒散的仰望着轻簇的眉心，总也看不够似的。
“我无所谓，但愿别给你惹麻烦。被你将来的另一半看到，可能会影响彼此的感情。”
“如果她连我的过去都接受不了，我可能不会考虑结婚。”
“谁又能接受谁的心里埋着另一个人？”
“所以，我大概不会结婚。”
“听说人一辈子有五到七次机会再碰到可能相爱的人。”
“那只能说明，他们遇上的都是正常的感情。我爱的模样你都有，你有的模样我都爱，你叫我怎么去面对下一任？”
“你在上次失恋后也是这么想的吧？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再遇上对的人。”
“那时候，我只是个刚走出校门的小男生。我对周遭的感觉是麻木的，遇到你之后，我好像突然有了灵魂……”
大飞的电话终断了难得的亲密时光，不情不愿地放开怀里的人，厌烦地接了起来，“喂？”
“在哪儿呢？昨天晚上队员们都到齐了，就缺你一个人！”电话里传出大咧咧的抱怨。
“呵呵……”但笑不语，眼看着丰悦指了指门外。口型告诉他：她先去餐厅看看有什么吃的。
起身将女人送出了房间，听大飞在电话里继续数落到，“你甭笑！又在外面鬼混呢？我跟你说的话，你就没往心里去，混犟犟的，作死都拦不住你！”
“我昨晚没在市里。”关闭了房门，微微提高嗓音。
“回来先找我报到！你都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议论你的？老同学都知道了，往后还怎么往一块聚？”
“谁造的谣？找机会我得当面问问。作为朋友，纵然是真的，也该替我保密吧？唯恐天下不乱！安的什么心？还是看我的日子过得舒坦了点，心里面妒忌？”
“呃，没那个意思，大家就是替你担心。”恍然觉得对方说得也有些道理。天佑确实有点张扬，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
“得了吧，不过是在茶余饭后刷一刷正义感。其实都在心里偷笑：叶落槐真忒么傻叉，居然跟那种女人在一起？”拿着电话，起身走向窗口，“我也不想多解释，在一起这么久，她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
他想通了，就算真是那样也没什么了不起！他也不是第一个跟风尘女子谈情说爱的。梵高、席勒，几乎所有的画家都曾在风尘中打转。那些自诩高洁的本土文人，也没少在秦淮河畔留下风流事迹。放在别人身上都叫罗曼史，搁在他叶落槐身上就天理难容了？
爱就是爱——不论贫穷富贵、出身高低，在上帝面前，两个相爱的灵魂是平等的！
“落槐，你甭急。我听出你生气了，难得一口气说这么长一句。”内向的人多半如此，别看少言寡语，认准的事往往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没生气，就是替她委屈。谁这么黑她呀？天佑听谁说的？”
费力不讨好，心里难免别别扭扭的，“反正我不了解，多话我也不好再说了。往后留个心眼，别人家说什么你都信。”
应了一声，不想因为这件事伤了多年的手足之情。纠结了片刻，突然开口坦白道，“其实你见过。丰悦。虽然她比我大一点，可我真的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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