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屋子里。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
谁也没说话，但压抑的呼吸声，却是将他们的心思暴露无遗。
堆积如山的银锭，在油灯下闪烁着夺人心魄的光芒。
“传，传武，这些都是你弄来的？”
文他娘声音里都带着一丝颤抖。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多的钱。
老朱家往上别说三代，就是六代七代，都是在泥巴地里讨生活的庄稼汉。
嫁给朱开山这么些年。
虽说一直都是她在管家。
经手最多的，也不过几两银子。
前天，官府赏赐的三百两白银，已经让她整夜辗转反侧，一直睁眼到天亮。
心里总担心，被人惦记上了咋整。
穷人家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用。
钱都得用在刀刃上。
一夜时间，她甚至连每一文钱的用处都想好了。
眼下，传武竟然变戏法一样，一下变出来这么多钱，让她有种做梦般强烈的不真实感。
“嗯。”
朱传武点点头。
这事他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家人。
穷苦日子都过来了。
“柳疤子为祸多年，打家劫舍，山寨里藏了不少金银。”
“二哥……这里有多少钱啊？”
与娘和大哥满脸忧虑不同，传杰脸上写满了兴奋二字，搓了搓手问道。
“没细数。”朱传武摇摇头，“不过应该有个四五千两吧。”
这个数还只是白银，那些铜钱和瓷罐、玉器都没计算。
粗略估计，少说有七八千上万。
在这个命贱如草，一石米就能嫁女的年头，绝对是个难以想象，绝对能让人疯狂的数字。
“那俺们都这么有钱了，为啥还要闯关东，把爹接回来，俺一家人去城里过日子呗。”
听到传杰这话。
朱传武忍不住笑了笑。
他还是太年轻了。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传杰，我告诉你，眼界一定太过窄视，钱这东西迟早有花完的时候。”
“为何穷人愈穷，有钱人却越来越有钱。”
“这些只不过是基础，要学会钱生钱，老朱家才会有源源不断的收入。”
“要是坐吃山空，等这些钱花完了，老朱家又要回到以前那种馍都吃不上的日子，你愿意吗？”
传杰歪着脑袋想了想，“不愿意。”
“这不就对了。”
“闯关东虽说危险，但同时也是个机遇。那里天遥地远，现在虽是苦寒之地，但田地肥沃，就像春山叔说的，只要勤快就不会饿死。”
“等我们一家人去了那边，大哥先去学个手艺，传杰你呢，我打算送你去学堂，文化知识不能落下。”
“等时机到了，咱就大干一场。”
听着朱传武描绘的画卷，一家人眼神里渐渐浮现出一抹亮光。
那是对未来生活的希冀和期盼。
“传武说的对。”
“金山银山，也有吃空的一天。”
“你爹既然已经落了脚跟，这边的饥荒还不知道要到哪年才能熬得过去。”
“就去关外！”
文他娘似乎终于下定决心。
“那，娘、二哥，俺们啥时候走？”
传杰同样激动异常，他早就想读书了，但离朱家裕最近的学堂，也在十几里外。
里头念书的，大都是地主老财家的孩子。
老朱家饭都吃不上，哪有闲钱供他去读书认字？
“当然是越快越好。”
朱传武笑了笑。
“传武……”
一直没说话的传文，忽然抬头，嚅了嚅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大哥，你有话就直说，我们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传文一咬牙，“俺就是想问问，老谭家那边咋整，万一他家不同意？”
“放心，老谭家没理由拒绝。”
朱传武一脸自信的道。
一百两银子的诱或，不是什么人都能拒绝得了的。
当然，他这钱不是逼谭永庆卖女儿。
算是给他养老的钱。
毕竟把鲜儿养大不容易。
以后就要跟着他去关外颠沛流离，很难再见上一面了。
“传武，你既然打算带上鲜儿，那到时候让她咋个相处？”
文他娘还是有些不放心。
毕竟鲜儿和传文之前定了日子，虽说没有过门，但到时候一家人生活，未免会有些尴尬。
听到这话，传文连连点头。
他担心的也是这个。
“放心吧娘，这些我都考虑过了。”
对于鲜儿，朱传武又怎么会没有思量。
闻言。
文他娘和传文都是齐齐松了口气。
传武做事有条理有分寸，他们自然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那这两天，把行礼收拾下，传文记得多跑跑龙口港，看最近一趟船是什么时候？”
“成，俺记住了。”
……
谭家冲。
回到家的谭永庆。
把事情简单和妻子说了下。
“当家的，俺一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这事你来拿主意就成，鲜儿那边俺去说。”
鲜儿她娘犹豫了片刻，抬头说道。
“既然你这么说，那听听俺怎么想的。”
谭永庆点上一根旱烟，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又伸手用力揉了几下眉心，仿佛要把那一块抚平。
这事落在身上，确实头疼。
“当家的你说。”
“鲜儿性格你也知道，既然她不愿做不喜欢的事，咱也就别逼她那么紧。”
“你去跟她说说，问她愿不愿意闯关东。”
听到这话，鲜儿她娘心头一震。
沉默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起身。
当家的说了这话，其实就是已经表明了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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